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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家的米飯特別好吃?”她問。
“我加了半勺植物油。”
“原來是這樣,難怪看起來很有光澤。”她不由地誇了一句,“你很聰明。”
“是我們食堂的大嫂告訴我的。”
她笑了,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的工程完成了?暫時在研究所上班嗎?”
“沒錯。”
湯的熱氣撲在她的臉上,其實她很想問他今年還會不會外出工作,但又不願意聽到肯定的答覆,一時間有些遲疑,連夾菜都忘記了。
他見狀把糖醋魚塊的盤子推到她面前,低聲提醒:“快吃吧,否則要涼了。”
她那一雙充滿水汽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很快就說:“幹嘛都給我?你也吃啊。”
“我晚上還可以做,你多吃點,可以長胖。”
“可是我不想長胖,我要在夏天到來之前瘦到九十斤,這樣就可以穿無袖連衣裙。”
他聞言很不解,認真地問:“那和只剩一副骨架有區別?你為什麼要自虐?”
“我本來就不算很高,就一米六五而已,人家模特一米七才九十斤不到,再說我局部很肥的,你沒看見而已。”
她說著發覺自己的話有些曖昧,於是收口。
他卻對她說:“你本來就不胖,凡事要有主見,別去跟風。”
她沒敢再頂嘴,乖乖地沉默了,不知怎麼回事,只要坐在這張桌前,感覺就是回到以前他幫她輔導功課的日子,他的話讓她無法辯駁。
吃完飯,她提出幫忙洗碗,被他拒絕了,只好坐著吃水果,緩緩環顧四周,忽然發現靠窗的藤椅上擱著一頂鮮艷的帽子,走過去一看,是做工很精緻的帽子,圓盤用彩繡點綴,還有一條流蘇。
他洗完碗,走過來告訴她:“這是雲南當地的朋友送給我的禮品。”
“女士帽子?”她轉了轉眼睛,“我想你這個朋友是女的吧,送你當作寄情的物件。”
“你怎麼總想這麼多?完全沒有的事。”他語氣平和地否認,隨手拿起頂帽子,輕輕放在她頭上,再看著她。
“怎麼樣?”她問他。
“沒想到很適合你。”他凝眸地看了片刻,然後說,“喜歡嗎?送給你好了。”
“不用了,既然是朋友送給你的肯定有紀念價值,你自己留著比較好。”她趕緊拿下帽子,放回原處,轉而問他這些日子在途中有沒有拍照片。
他去拿了相機給她看,她坐在藤椅上,一張張地翻閱,不知不覺中,他拿了一杯茶就站在她身邊,低頭和她一起看。
“我知道,這是土掌房。”她對著一張照片說。
“聰明。”
“那這是什麼?”
“三坊一照壁,是那邊民居的常見形式。”他簡單解釋了一些關於房子的構造。
“你只拍了房子?都沒有拍吃的嗎?”
“嗯?”
“看來你還沒養成開飯之前隨手拍照的好習慣。”她嘆氣,“我好想看當地美食。”
他回憶了一下,把自己在當地吃的幾樣小吃都告訴她,當聽到鮮嫩的汽鍋雞時,她的兩眼有了一道光,他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地問:“你不是剛吃過飯嗎?這麼快就饞了?”
“誰讓你說得那麼詳細,又勾起了我的饞蟲,我突然覺得你太適合去做美食節目了,連食物的原料和做菜步驟都記得一清二楚,放了幾勺醬油都不忘,用詞還很精準,聽著讓人流口水。”
“不,是因為聽眾剛好是你,我的話特別對你胃口而已。”
他的聲音和微風一樣,眼眸映照絲絲縷縷的金光,她不由地被電了一下,挪開了眼睛,低頭繼續看照片,偶爾餘光瞟一眼右邊,看見他垂下來的手臂,指甲修剪得很乾淨,邊緣一層薄研,是長期握筆的關係,她想到這雙手剛才為她烹煮了一頓飯,好像有些大材小用了。
從他的角度看,她的頭髮始終有一縷是飄忽不定的,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隨著她移動腦袋而擺動,他有些看不下去,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抬臂輕輕地幫她順了順,她的發心很軟,有陽光的溫度,讓他的指尖流連了兩秒。
她看完照片後放下相機,抬頭對他說:“鍾言聲,你知道嗎?我每次來這裡都會想起鍾老師,很後悔當時沒有去他病床前看他。”
“他是在睡夢中走的,沒有痛苦,算是不幸中的至幸。”
“但是你肯定難過。”
“對,一開始無法接受,直到一年後的某一天,我夢見小時候的情景,他坐在書桌後,我推門進去找書,他摘下眼鏡微笑地看我,然後地對我說,他要先走一步了,讓我繼續認真工作,多讀書,早日成家,六十年後再去和他見面,夢醒了我終於接受他離開的事實。”
他很平靜地陳述這些,但在她聽來很傷感。
她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啞聲說:“我不該問的,你別再難過了。”
“還好,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會讓自己無止盡地難過下去,那樣沒有任何意義,我會繼續好好地生活。”
這是一個成熟人面對生死的態度。
她忽然心念一動,鼓足勇氣地對他說:“我想你應該完成鍾老師的遺願,成家立業,他不希望看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她私心想試探一下,施逸說的話是否屬實,他現在的心裡有沒有她。
“再等一等吧。”他說,“這樣的事情光著急也沒用。”
她的眼眸暗了下去,片刻後反應過來,這是他一貫的說辭,他始終沒有想過結束單身,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心上人,她的心裡瞬間湧上一陣明顯的失望,一會兒後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哦,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她說完轉身走到桌前,披上風衣,拿起包就走,他很自然地跟上來,拿起車鑰匙,決定送她。
“鍾言聲。”她回頭,認真地拒絕,“你不用送我了。”
“沒事,下午我有時間。”
“真的不用了。”
“我有車,送你回去很方便。”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忽地越發溫柔下去。
她盯著他那雙始終沉靜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湖的眼眸,有一瞬間很難過,他以後會屬於哪一個女人?不管是誰,總有一天,他的性格、才華、會照顧人、會做美味的飯菜等等這些優點都會毫無保留被一個優秀的女人拿走,如果是這樣,何必讓她看見?
一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抬起手輕輕推開他,有些煩躁地說:“你不要送我回去了,別再浪費時間了。”
他眼眸一滯,依舊看著她,半晌後把車鑰匙放進口袋,對她說:“那我送你到樓下吧。”
“不用了,就在這裡告別。”她轉過身,快步走出去。
“過佳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她聽到他的聲音,腳步一停,險些左腳踩到右腳,站定後沒有再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難道他是這樣想的?如果是這樣,她真的無話可說,帶著心酸的感覺走出了屋子。
第二十二章
那天回去後,過佳希收到鍾言聲的一條簡訊,簡單的五個字:“你到家了嗎?”
她簡單地回答“到了”兩個字就丟開了手機,心裡有些疲倦。
毫無疑問,她的試探失敗了,他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也就說明沒有出現喜歡的人。
時隔多年,她還是一腳踩進了同一條河裡,一種難以名狀的憂傷像是從遠方飄過來,很輕很薄,卻深深紮根在她心底。
第二天,她整理房間,把一些衣服、書籍和儲藏室里那隻一米二的毛絨熊打包,寄去四川一個地震後重建的小鎮,還捐款了一千元。
這些年,做好事是她能迅速恢復好心情的途徑,比購物還有效。
下午,她去嬸嬸家吃飯,順便給豆豆買了冰淇淋蛋糕,豆豆很開心,一邊吃一邊告訴她最近幾次的考試分數,然後很自然地提到了鍾言聲的名字。
“他好聰明,總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題,如果他的思維能下載就好了,直接輸入我的腦子,那我就什麼都不用愁了。他人也超級好,再晚也會回復我的簡訊。”
過佳希淡淡地微笑,很能明白豆豆對鍾言聲的崇拜。
他當然是很好的,這誰都知道,而且如果他想對一個人好,只需用五分功力就能討得那個人的喜歡,她當年就是那樣陷進去的,現在有些懂了,這齣於他本身的修養和骨子裡的善良,他天生就有同情弱者的稟賦,這一點會讓接受他幫助的人很感激,但是說起其他的感情……大概就是她自作多情了。
圍坐在桌前吃飯時,叔叔提起一件事,說是想幫鍾言聲介紹對象,因為上次豆豆打擾了他的相親,自己一直過意不去,剛好有一個學生,畢業三年了,現在博物館當講解員,性格很好,為人腳踏實地,難得的是身上沒有年輕女孩的嬌氣,就想幫忙牽線,介紹給鍾言聲。
“佳希,要不你現在問一問小鍾老師,願不願意和小芳見面?”
過佳希夾了一塊土豆在碗裡,遲疑地說:“這個不太好問吧,而且,我覺得他暫時沒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你就問一問嘛,替我說一下小芳的基本情況,或許他覺得合適呢?”叔叔笑了,“小芳真的不錯,長相有七十分,性格有九十分,認識她的人沒一個不誇她的,她對另一半的要求就一條,要有責任心,我看小鍾老師很符合,也許他們就是彼此要找的那個人。”
過佳希心裡有些酸,咬了一口土豆,不說話了。
要她去幫鍾言聲牽線……為什麼?才不要啊,她很任性地想。
飯後,過佳希經不住叔叔的嘮叨,拿著手機在他面前裝了裝樣子,謊稱發簡訊問了,就等著好了,後來因為遲遲沒得到鍾言聲的回覆,叔叔很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按經驗看來,小鍾老師是不願意,裝作沒看見。
過佳希見狀說:“叔叔,隔壁樓劉伯伯的兒子不是剛回國嗎?你何不去打聽一下呢,如果他是單身,你就幫小芳介紹。”
叔叔一聽,眼睛又有了光,真心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剛要咧嘴笑,嬸嬸卻搶話了:“佳希,你怎麼這麼傻?劉伯伯的兒子是精英不說,從小到大還是乖乖牌,懂禮貌脾氣好,長輩們都喜歡,最近已經成為我們小區丈母娘粉絲會哄搶的目標,你自己不去爭取一下嗎?”
過佳希沒想到禍從口出,一不小心就殃及自己。
叔叔一聽又是左右為難,小芳是自己的得意門生,佳希是親侄女,他不知道該將哪個介紹給劉家的兒子,要是當年劉伯母善解人意地多生一個就好了。
過佳希勉強找了一個藉口:“他是很好,不過皮膚太白了,看起來像是一隻小綿羊。”
後來無論嬸嬸怎麼說,她堅決說不喜歡,叔叔倒是鬆了一口氣,恢復笑臉,心裡開始琢磨怎麼安排小芳和劉伯伯的兒子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