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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橙笑了,盤腿坐在沙發上,慢慢拉開禮盒上的黑色緞帶蝴蝶結,打開盒子,是一個圓乎乎的東西,用好幾層磨砂玻璃紙包裹,一層層打開,原來是一隻小水晶球,裡頭有一隻小麋鹿拉著雪橇。
熊橙伸手捻了底座的按鈕,聖誕音樂頃刻響起,麋鹿拉著雪橇快速轉動起來,雪花紛紛旋舞。
“這是聖誕節禮物?”她輕聲問。
“喜歡的話就拿去。”
“我很喜歡。”她對著玻璃球里的景致眨了眨眼睛,“說起來很巧,有一年的聖誕節,我爸爸也送過我一個水晶球,裡頭是一座小房子,門口站著聖誕老人,音樂和這個一模一樣,雪花也會轉。”
“你第一次主動說起爸爸。”
“因為他們的死一直是我的陰影,有段時間我整晚做噩夢,夢到他們滿身是血站在我面前,然後慢慢地倒下,我伸手去摸,又是一片空氣,醒來後一身冷汗,就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到天亮。”她說,“時間長了,我有點神經衰弱了,視力變差,耳朵常常嗡嗡的,同學和我說話我也聽不太清楚,人變得遲鈍,沉默,也不願意和外人說話。”
“那後來呢?”
“後來我看了一本書,書上說死亡是一種平常的狀態,死者的身體消逝,但靈魂還在,我無條件地相信這句話,覺得爸爸和媽媽依舊陪在我身邊,只是我看不見他們的肉身罷了,這樣想著,我才逐漸走了出來。”她說著認真地反問他,“你相信靈魂永存嗎?”
他安靜地看著她,沉吟一會後,首次說出違背自己價值觀的話:“我相信。”
她坦然地笑了:“當然前提是好人,好人才能靈魂永存,壞人死了就立刻灰飛煙滅。”
水晶球里的麋鹿轉了兩圈,慢慢停下來,音樂聲漸消。
“你也和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什麼?”
“譬如思哲的親生媽媽,她是怎麼死的?”
“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撒謊,也沒有迴避:“對,我一直沒有和你說,之前你出國的時候,有個女人自稱是思哲的乾媽,到學校門口找他,和他說了很多話。”
“是嗎?”他丟開手裡的袋子,語氣變得很淡,“她說什麼?”
“她說思哲應該姓郗,他爸爸的死和你有關。”
“她真正說的應該是,我害死了他爸爸。”他拿起玻璃几上的水杯,晃了晃,喝了一口。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鼓起勇氣繼續:“她的確是那麼說的,但我不才相信。”
他轉過來,目光鎖定她,聲音輕淺無恙:“如果她說是真的呢?你怕不怕?”
熊橙搖頭。
他和她靜默地對峙了一會,才挪開目光:“事實的確如她說的那樣,思哲應該姓郗。如果不是我,他爸爸不會出意外,要說是我害死他爸爸,也沒什麼錯。”
熊橙垂下眼眸,固執地搖頭:“我才不相信。”
“你不相信?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替別人養孩子?”他補充,“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她如鯁在喉,心臟在低壓下跳得很不舒服,與其說沒有勇氣問下去,不如說她不想再去觸及這個話題,如果這個話題會給他帶來任何一點不舒服,她寧願好奇一輩子,也不去剝絲抽繭。
反正,她相信他,這樣就足夠了。
他站起身,把收拾好的東西拿回房間,過了一會才出來,發現她還傻愣愣地抱膝在沙發上,盯著玻璃几上的水晶球看。
直到他的腳步近了,她抬起頭,看他微微低頭,目光打量似地看著自己。
她伸手抱住他。
他沉默了片刻,無聲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你下次出差是什麼時候?”她的語氣有些撒嬌。
“再過兩周。”
“這麼頻繁?”
“嗯?”
“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他沒說話,直接俯下身,在她目光的迎接下,唇壓在她的唇上,溫柔地碾轉,順便低聲提醒她閉上眼睛。
她閉上眼睛,感覺肩膀上的手臂落在腰上,然後有一股力道把她整個人托起來。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穩穩地在他懷裡,隱約地聽見他含糊地說了句:“我現在都還給你。”
夜色含霧星辰滿,仙嶠浮空島微嶼。
一切似人間仙境。
……
當最後一點星光消散,身邊的女人迷迷糊糊地踢開了被子,他感受到動靜睜開眼睛,幫她把被子拉好,胳膊放回被窩,然後下了床,慢條斯理地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客廳里沒開暖氣,有些冷,他拿著水杯,赤腳走到沙發前,獨自坐下,一手撐額。
他想起當年得知郗明哲發生意外後,那個晚上也如同今晚一樣,冷冷的,空曠的。
左又宜為郗明哲的死詛歇斯底里,她拿剪刀刺傷了他的左手,她泄憤地詛咒他去死,稱他不配擁有美好的一切,他只是活在陰暗中,沒有心的機器人,別說感情,他連對人基本的尊重,平等都沒有,他的世界只有自己,為了自己無止境地傷害別人。
曾有一度,他也是這麼覺得,左又宜說的並沒有錯。
他獨來獨往,早習慣了一個人的清淨生活,一個人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他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他沒有什麼朋友,甚至對女人也不感興趣。
而此時此刻,他看著眼前黑暗,空曠的客廳,感覺有些不舒服,不想再待下去片刻。
他把冷水一飲而盡,放下水杯,轉身走回臥室。
床上的女人在被窩裡輕輕地翻了一個身,還吸了吸鼻子,發出一個類似小動物嗚咽的聲音。
他躺回床,垂下眼眸看她,她小巧的鼻翼輕輕煽動,顯然已經進入了睡夢中,他面無表情地欣賞她的睡顏,突地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輕點她的鼻尖,又撥開她臉上的亂發。
過了很久,才把她攬入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孤獨的人之所以習慣黑夜,是因為沒有找到共此一生的人。
大貝對小熊的眷戀啊,欸。
還有,小熊,你能更沒出息一點嗎?屢次對大貝表白“沒有你我怎麼活”==
大貝心裡已經篤定,求婚是免了,或者可以在小熊求婚的時候,故意猶豫一下,拿喬一下……
PS:小熊的耳朵已經被消毒過,各種消毒……放心。
PSS:有啥想說的?一定要出聲,O~ONLYYOU~
☆、第50章
相聚的兩周很快過去,貝翊寧又出國,熊橙的狀態自動調到了“寂寞”這檔,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讓她怎麼熬下去。
無聊的周末,熊暉在學校進行期末考試,熊橙一個人去外文書店淘書,她挑了幾本特色菜譜,漫不經心地走向B區,突然有個熟悉,活潑的聲音傳來。
“小熊!”
回頭一看,是貝思哲,他身邊還有姑姑阮羽萱。
貝思哲拔腿跑過來,仰著臉:“小熊,你也來買書嗎?”
熊橙笑了:“對啊。”
貝思哲親熱拉過她的手臂晃,眼睛亮亮的:“小熊,是阮姑姑帶我來的。”
熊橙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款款走來的阮羽萱身上。
“你好。”阮羽萱微笑地打招呼。
“你好。”熊橙見過她兩次,不過相比那兩次的優雅精緻,她今天穿著樸素,也沒有化妝,素顏的模樣顯得很少女。
“阮姑姑,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吧?我告訴你哦,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爸爸的女朋友,我和爸爸都很喜歡她。”
熊橙:“……”
阮羽萱笑意不減,伸手拍拍貝思哲的小腦袋:“我知道了。”
既然碰上了,貝思哲不輕易讓熊橙走,非要拉她一起去書店對面吃冰淇淋班戟餅,阮羽萱見狀也友好地邀請:“今天很難得,熊小姐和我們一塊吧,我請客。”
盛情難卻,熊橙點頭同意了。
三人一同到對面的露菲娜酒店一樓喝下午茶,阮羽萱是這裡的常客,落座後,餐廳女經理就殷切地走過來,親自問候:“阮小姐,您有段時間沒有來了,葉先生今天沒有一同嗎?”
阮羽萱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說:“嗯,我今天和朋友一起來的。”
“好的,那這是我們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您過目一下。”女經理呈上菜單。
阮羽萱慢悠悠地翻看,貝思哲已經拿起刀叉,一臉等不及,忍不住小聲嘀咕:“阮姑姑,你快一點,我好餓啊。”
“給我一份A款的雙人下午茶和一份兒童套餐。”阮羽萱合上菜單。
女經理剛退下,阮羽萱包里的手機就響了,她拿出看了看,似有點猶豫要不要接聽,抬眸看了熊橙一眼,熊橙正在喝水,和她的目光相撞,很自然地一笑,阮羽萱也笑了,只是稍有尷尬。
她接起電話,轉過頭去,聲音輕不可聞:“我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吧。”
簡單的敷衍了兩句,她掛下電話,停頓了兩秒後直接按下關機鍵。
不一會,三層的下午茶點心架端上桌,阮羽萱和熊橙邊吃邊聊。
“說實話,我很想像貝大哥談戀愛的模樣。”
“為什麼?”
“他一向嚴肅,難親近,最早的時候連我都不敢和他說話。”
熊橙對貝翊寧的話題有興趣,好奇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逐漸知道了,他就是那樣的性格,雖然不好親近,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和他相處順其自然就好。”阮羽萱一邊用刀叉往司康餅上塗抹奶酪,一邊說。
“作為大哥,他表現得還合格嗎?”
阮羽萱笑了:“還好啦,讀書的時候我那些不及格的卷子都是他幫我簽名的,我寫作業遇到不懂的題他也會教我,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還給我寄過生日禮物。”
熊橙突然有點羨慕,似乎有這樣一個大哥照顧,惦記著挺幸福的。
“總體來說,他除了性格孤僻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像是做事認真,執著堅持,又有才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