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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葉琨做了一個夢,其實這段時間她每晚都會做這樣一個夢,只是夢境很模糊,像一團霧,她很難看清那是什麼地方,那是什麼人,但是這一次,她似乎用雙手掀開了重重幕簾,走了進去。

  是一個夏天。滿院子的雀舌梔子花,綠葉白花,十分清麗可愛。

  她在一所孤兒院做義工,每日的工作是陪那些孤兒畫畫,寫毛筆字,看動畫片,教他們唱歌彈琴。

  有一天,有一個四歲多的小女孩在院子裡池塘邊摔了一跤,載進了池塘里,滿身的泥巴,放聲大哭,她看見了正要跑過去扶起她,卻被一個男人搶先了。那個男人個子很高,挺拔的身姿如軍人,他彎腰將那個小女孩扶起來,檢查他膝蓋的傷口,又輕輕安撫那個小女孩,將口袋裡的一包彩色糖果遞給她手裡,耐心地逗她笑。

  一瞬間,她被他的笑容迷住了,那笑容竟比春風還要醉人,她從沒見過那麼俊朗的男人和那麼迷人的笑容。

  那個小女孩破涕而笑,腦袋藏進他寬大的懷裡,鼻涕不偏不倚地黏在他精緻的黑色西服上。他一把抱起那個小女孩,轉身,然後眼睛對上了她的。

  猝不及防的眼神碰撞,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漂亮,有強大的電力,像一張軟軟的網頃刻覆蓋住她,她楞了幾秒鐘後立刻低頭,只覺得臉蛋滾燙。

  他們叫他夏先生,他花了上千萬資金為孤兒院添置了健身娛樂器材,塑膠操場和各種基礎設備。他每周會來一次,孤兒院的孩子都很喜歡他,只要他一出現,他們就會繞在他身邊,因為可以獲得精緻的巧克力和漂亮的玩具,拿到東西後他們會齊聲歡呼“夏叔叔最好了!”,她就偷偷躲在大樹後面看他。

  有一次,他陪幾個小男孩在操場上踢球,她偷偷拿起他落在休息椅上的那件昂貴的西服,輕輕拿起在鼻尖下嗅了嗅,竟然是一種淡淡的木香味道,再細細一聞,還有隱隱的茉莉花香味。

  “你?”

  她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見他就站在她面前,兩人距離不過一米。

  他將她的尷尬,窘迫收入眼底,隨即淡淡地開口:“你喜歡我的衣服?”

  “對不起。”她立刻將他的衣服塞回他的手裡,然後轉身就跑。

  小女孩的暗戀就是如此,偷偷地,暗暗地,自我欣喜,自我惆悵,自我失望,自我羞澀。

  “等等。”他叫住了她,等她轉身,他說,“我叫夏臻霖,你叫什麼?”

  夏臻霖?三個熟悉的字勾起了她的回憶,她曾經在車禍現場救過一個男人,她將他送往醫院,登記手術單的時候她翻出了他錢包里的身份證,記得夏臻霖三個字。

  原來是他。

  “我叫葉琨。”她說,抬眸勇敢地對上他的眼睛,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是哪個kun?”他問。

  “王字旁,一個昆明的昆。”她說。

  “是美玉的意思。”他笑容很淺,“很好聽的名字,怎麼說呢……和你的人一樣漂亮。”

  她徹底地要暈過去了,他的讚美令她像一個得到糖果的小孩,竟然有內心的滿足。

  後來的一個下雨天,她撐著一把破舊的傘狂奔到孤兒院,卻不小心在門口狠狠摔了一跤,頓時水泥沫子飛濺,腳踝擦到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一陣尖銳的痛,而剛巧他的跑車開過來,停在她身側,他看見後迅速下車,將她扶起。

  她的腳踝痛得不行,他看出了她面上的痛楚,蹲□,細細檢查她的腳踝,果然是紅腫的一塊,還滲出了血珠子,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淺灰色方格子手巾替她擦拭滲血的口子,當時雨珠落下,細細密密地粘在他精緻的西服上,他卻毫不在意,低頭專心看她的傷口。

  他的手指划過她細嫩的肌膚,她竟然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眼前的他對她來說真的只能有溫柔兩字來形容,她心跳飛快。

  而隔日,他竟然找到她,遞給她一瓶藥酒。

  她臉漲紅,說了一聲謝謝。

  “不用客氣。”他的聲音風淡雲輕,卻讓她聯想到天上最溫柔的一朵雲。

  夏臻霖三個字伴隨那年濃濃的夏意,直接滲入了她的血液。

  她怎麼可能忘記夏臻霖,他帶給過她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帶給過她從女孩到女人蛻變的一夜,他帶給過她快樂,喜悅,痛苦,失落,她一生最初的悸動都是因為他。夏臻霖三個字已經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尖上。

  即使記憶細胞拼命選擇忘記,記憶鏈斷了,但潛意識的愛與恨會滋生出一種力量,迫使她重新想起他。

  有多大的力量催使她忘記,就有多大的力量逼迫她想起。

  愛的背面不是恨,是遺忘,而遺忘的背面也是愛。

  一夜醒來,她的睫毛上綴滿淚珠,沉重不已,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懷裡的瓏瓏正睡得香甜,小腳丫擱在她的大腿上。

  “瓏瓏?”她輕聲。

  瓏瓏扭了扭腦袋,睜開眼睛,軟綿綿地喊媽媽媽媽,然後撅起粉嫩的唇去親她。

  她緊緊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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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是那家喝下午茶的餐廳,看著坐在對面的裴蘊,葉琨從包里拿出戒指還給他。

  熠熠生輝的鑽戒美得像一顆天上的星星,此刻孤零零地躺在柔軟的咖啡色方格的餐布上。

  “裴蘊,我不能和你結婚。”葉琨說。

  裴蘊抬眸對上葉琨的眼睛,看見了她眼眸里的堅定。不知為何,他這幾日每晚做夢,夢裡的葉琨也是這樣的眼神,然後說出了這句話:我不能和你結婚。

  “你想起他了?”裴蘊苦笑了一下,反問。

  “對不起,裴蘊。”葉琨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凝視著裴蘊,感受到一種道德的凌遲,“裴蘊你對我很好,我很感動,但這感動不是愛,事實上我不愛你卻自私地占有你的關心,你的照顧和你的承諾,我不能再這樣了。裴蘊,我不想耽誤你,你這樣好的男人值得比我好百倍的女孩陪在你身邊,與你共度一生,而不是我。”

  沒有意料中的痛苦崩潰,裴蘊此刻竟感受到一種難得的平靜,也許他潛意識裡就預料到這一天的來臨,這段時間的幸福如一場絢麗的煙火,一堆美麗的泡沫,但如露亦如電,這些虛無縹緲的幸福並不能長久,最終不是屬於他的。

  “你發現自己愛的依舊是夏臻霖?”

  葉琨搖頭:“裴蘊,我想起他了,我也想起那日車禍的情景,我可以騙自己,但不能騙你,不是為了夏臻霖,我完全是為了你,我不能耽誤你,如果不能給你百分之一百的真心,我就不能自私地霸占你的一切。裴蘊,對不起。”千言萬語就是一句對不起,雖然知道最無力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但她除此之外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歉意。

  “你想起了那日車禍的情景,你想起了自己為夏臻霖擋車的事情,你察覺自己依舊深愛夏臻霖。”裴蘊的眼神清澈明亮,竟然有些釋然,他笑得很平靜,“葉琨,也許你自己意識到了,只是不敢承認,你愛的依舊是夏臻霖,至少他對你而言很重要,重要到你本能地推開他,用生命為他擋車。”

  “我沒有,我不愛夏臻霖!”葉琨立刻否認。

  “不管怎麼樣,總之我是沒有機會了,對嗎?”裴蘊凝視著葉琨,雖然他早已知道了答案,但他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問她。

  “我不能騙你,裴蘊,你值得更好的。”葉琨緩緩地說,“認識你是我的幸運,你給我帶來過許多快樂,我生病的時候,孤單的時候都是你陪在我的身邊,還有瓏瓏,你也給瓏瓏帶來了許多快樂,我很感動很感激,如果我可以自私一點,我願意享受你的照顧一輩子,可是那對你而言公平嗎?你是個好男人,你值得一段純粹的,對你而言是獨一無二的感情,但我已經帶給不了你純粹真摯的感情,有了瓏瓏,我的過去是抹不掉的,這對你而言完全不公平。裴蘊,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路人罷了,我不能耽誤你的前行,你會認識一個真正愛你的,真心對你的,用同樣愛來回報你的女孩,如果我自私地捆綁住你,我的生活的確會輕鬆很多,但你再也遇不到那樣的女孩了。”

  “我知道了。”裴蘊苦笑,伸手拿回桌子上的鑽戒,“但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你不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路人,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也許生命中會遇到很多人,就如葉琨對裴蘊而言,他第一次見到她就被她吸引了,她的笑靨,她的聲音,她的一切都滲入了他的生命。也許她就是一道沿路看到的風景,但他願意為她駐留,願意走近這道風景,結果耽誤了人生的前行,他後悔嗎?絕不後悔,因為他動心過,他快樂過,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樂的瞬間勝過永恆的痛苦,這句話的確是有道理的。

  “再見。”裴蘊起身,緩緩地說,“葉琨,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幸福。”

  夜晚,笙歌繚繞,紙醉金迷。

  裴蘊坐在吧檯前喝薄荷冰酒,痛飲一杯後,一隻修長的手奪過了他的空杯子,他抬眸,看見了夏臻霖。

  夏臻霖,他終究還是輸給了他。

  他裴蘊的人生已經習慣了讓步,習慣了跌倒,習慣了退卻。

  “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夏臻霖問。

  “臻霖,你愛葉琨嗎?”裴蘊的眼睛對上了夏臻霖的眼睛。

  “愛。”夏臻霖正色道,眼神也不退讓。

  裴蘊猛地出拳,重重地擊在夏臻霖的臉上,這一拳狠狠地宣洩了痛苦,難受,忿恨和某種程度來說的無力。

  夏臻霖一動不動,硬生生地接受了他這一拳。

  “這一拳是我為葉琨打你的,你混蛋,傷害了她那麼多。”裴蘊靜靜地說,“然後,我要告訴你,我放棄葉琨了。”他說完揮了揮手,“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夏臻霖的眼眸流出華光,他說:“裴蘊,我感謝你照顧她了這些日子,但她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所以,對不起。”

  “你走。”裴蘊聲音粗啞,“否則我會和你狠狠打一架的。”

  夏臻霖修長的手指沿著杯口摩挲,又看了一眼裴蘊,然後轉身走人。

  夜色很濃,酒吧里的重金屬音樂如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地割著裴蘊的心臟,他喝了七杯冰酒,終於胃裡翻騰得難受,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洗手間,煙味和異味瞬間刺激了他的胃神經,他猛地吐出來。

  他吐了很久,感覺胃都要掏空了,難受得幾乎站不住,順著牆壁滑到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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