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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是紫時早就做慣的,他很小就學會洗衣,煮飯,自己安排,拾掇自己。
他記得十歲那年參加全國鋼琴大賽,每組的小孩都打扮得神采奕奕,由父母牽著手進場,唯獨他,一個人站在角落裡,慢慢地整理者小西服上的領結。
孤獨就是那時候體會到的,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和他們那樣相處寡淡的。
那一刻,看著其他孩子邊上高大的父親,溫柔的母親,正印證了那句老話,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
紫時吃著麵條,時不時地撈起一兩根給那只可憐的小貓。
一年中總是有這樣的日子,腦子裡全是以往的事,幸與不幸,齊齊上涌,以至於一夜未眠。
隔天的工作,紫時的動作比平常慢很多。
“紫時,你又拿錯了。”羅嘉寧指指藍莓麵包,“這些應放在那裡。”
紫時抬抬眼皮,自己果然是又放錯位置了。
“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羅嘉寧笑笑,“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時候發工資,生活太拮据了。”紫時信口說著。
“我也是啊,好想買只表。”羅嘉寧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手腕,他看上商場裡那隻機械錶已經很久了。
快到傍晚,羅嘉寧又探頭道門外張望。
“洛勇還沒來嗎?”紫時看看時間。
“嗯。”羅嘉寧撅起嘴。
正等著,一輛加長型的黑色轎車停在麵包房外。
肖豫下車,為馮裕庭開門。
推開門,馮裕庭穩步進來。
紫時楞了一下,隨即低垂頭不去看他。
“先生,要買點什麼?”羅嘉寧問。
馮裕庭微微俯身,目光慢慢掃過柜子,貨架上的點心。
“要巧克力布朗寧嗎?”羅嘉寧問。
“我不大喜歡吃甜的。”馮裕庭笑笑,眼睛直直地看著紫時。
“那您喜歡什麼口味的?”羅嘉寧又問。
“就要這個。”馮裕庭指指幾個大金磚似的牛奶麵包。
羅嘉寧趕緊低頭去拿。
馮裕庭看著紫時,笑容隱隱:“你什麼時候下班?”
“我自己會回去的。”紫時說。
馮裕庭笑笑,沒說什麼,只是舉臂看表。
羅嘉寧的目光粘在馮裕庭那隻黑色真皮機械錶,心裡滿是歆羨。
馮裕庭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羅嘉寧趕緊低下頭去。
“這表舊了點,但走得很準,也沒有聲音。”馮裕庭淡淡地笑。
“好漂亮。”羅嘉寧不僅讚嘆。
“謝謝。”馮裕庭笑笑,接過麵包,又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羅嘉寧一眼。
羅嘉寧有些不適,耳朵微微發紅。
馮裕庭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
“小男孩挺漂亮的。”
羅嘉寧心裡頓時喜悅,木訥訥地笑。
紫時淡淡地看了馮裕庭一眼,正巧對上了他的眼睛,馮裕庭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馮裕庭開始隔三差五地來麵包房,紫時對他視如隱形,他也不惱不怒,每次還是笑意隱隱地問他有沒有時間。
倒是羅嘉寧,開始每天期待馮裕庭的出現,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馮裕庭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車,他的氣勢,他的手錶,一切都熠熠生輝,怎麼也遮蓋不住。
所以當馮裕庭邀請羅嘉寧共進晚餐時,羅嘉寧稍稍猶豫後就答應了。
紫時這次沒說什麼。
“我今天穿得很不正式。”羅嘉寧指指自己身上的休閒外套。
“沒事,這樣就很好。”馮裕庭笑笑。
兩人來到高級的賓館,還未下車,就有男迎賓上前迎接,待客泊車。
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一路有女侍員笑盈盈地引路,將他們帶到馮裕庭的專座。
羅嘉寧感到一切都不可思議,於是緊緊地跟在馮裕庭步子後面,無奈馮裕庭步子大,走路快,他跟得有些吃力。
落座後,女侍員立刻端上兩杯茶。
“我點菜,可以嗎?”馮裕庭問。
羅嘉寧點點頭。
“這裡的松子魚特別入味,其他東西倒做得一般,不過噱頭十足。”馮裕庭邊笑邊說。
羅嘉寧有些拘謹。
“給你點個甜點。”馮裕庭緩緩地看菜單,“你們這年紀的總愛吃甜的。”
菜上齊了,馮裕庭只是喝著茶,筷子幾乎沒有碰菜。
羅嘉寧小口小口地吃,抬頭看看馮裕庭:“馮先生,你怎麼不吃呢?”
“我看你吃。”馮裕庭笑得溫和,“你吃得挺斯文的。”
羅嘉寧用紙巾擦擦嘴角,尷尬地笑笑。
“你和小君一起工作多久了?”馮裕庭開門見山地問。
“誰?”羅嘉寧一時沒反應過來。
馮裕庭淡淡地笑,緩緩地說:“和你一起工作的是我的小君。”
羅嘉寧頓時明白馮裕庭所說的就是紫時,心下疑惑,但還是回答:“沒多久,差不多一年半吧。”
“你和他熟嗎?”馮裕庭背靠著座椅,翹起腿,很閒適的樣子。
羅嘉寧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很熟。”
“也對,他不是自來熟的人,朋友也少。”馮裕庭說,“其實這點和我一樣。”
羅嘉寧又是一驚,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馮裕庭打開銀質煙盒,掏出細長的煙,放在嘴裡,眼睛示意餐桌上的火。
“幫個忙。”
羅嘉寧趕緊為馮裕庭點火。
很優質的煙,煙又輕又薄,無一絲意味,裊裊地散在馮裕庭周邊,馮裕庭微微咳嗽了一聲。
羅嘉寧看看他。
“其實我喉嚨不好,但忍不住。”馮裕庭笑笑,夾著煙的手指靜靜敲著餐桌,“你,隨便和我講點他的事,隨便什麼都行。”
羅嘉寧心一怔,呆呆地開口:“哦,好。”
於是講了些紫時工作上的瑣碎事,不外乎是他每天很早就到麵包房,很勤快地清掃衛生,總背著一隻很大的麻質背包,無論下不下雨,總是隨身攜帶一把長傘。
就這樣的瑣碎事,馮裕庭卻聽得很認真,指fèng里夾的煙一點點燃盡,那絲輕煙也沉寂了。
插pter22
羅嘉寧慢慢吃著甜點,看著對面的馮裕庭。
“還有嗎?”馮裕庭笑笑,“就這些嗎?”
“我其實也不太了解他的。”羅嘉寧用叉子攪著碟子裡的小蛋糕。
馮裕庭轉頭看窗外的夜景。
“馮先生。”羅嘉寧小聲地問,“你和紫時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愛人。”馮裕庭頭也不回,只是看著窗下的夜景。
羅嘉寧愕然,說不出話來。
“現在城市裡車子太多了,你看烏煙瘴氣的。”馮裕庭自言自語似的,隨即又轉過頭笑笑,“我還是喜歡清靜的地方,像一些山區,雖然物質落後,但環境好,空氣新鮮。”
“嗯,嗯。”羅嘉寧只能地胡亂地應著。
“和你們年輕人不一樣,你們總是喜歡光鮮的地方。”馮裕庭又說,“我是不喜歡這個城市的。”
“那馮先生,你……”羅嘉寧疑惑。
“我來這裡是為找我的愛人。”馮裕庭說得直白。
“是紫時嗎?”羅嘉寧嘀咕,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是他,我的。”馮裕庭說這四個字時語調鏗鏘有力。
“那他……怎麼……?”羅嘉寧又是疑惑。
“他對我有些誤會。”馮裕庭懶懶地笑,“沒事,過段時間他會回到我身邊的,他脾氣倔,我可以等。”
“馮先生人那麼好。”羅嘉寧輕輕感嘆,心裡不由地羨慕紫時。
“很少有人說我是好人。”馮裕庭頓了頓,“我像嗎?”
羅嘉寧看著馮裕庭溫和慈祥的笑容,眉眼間是細細的紋理,怎麼看都像是個大慈善家,隨即重重地點頭。
“那還好,至少我這假面具還戴得算穩。”馮裕庭說,“我很高興聽你這樣講。”
羅嘉寧笑笑,低頭又吃蛋糕。
走出大廳的時候,一路垂手側身而立的侍員都將目光停留在馮裕庭身上,有兩個膽子大的帶著打趣的神色看羅嘉寧。
羅嘉寧有些尷尬。
“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看嗎?”馮裕庭湊近羅嘉寧的耳朵,笑笑,“因為他們都把你當我情人了。”
羅嘉寧的心像是落了一拍,臉立刻漲紅。
“開玩笑的,別緊張。”馮裕庭笑得慡朗。
走出餐廳,又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伸出污垢不堪的手討要,剛討要到馮裕庭面前時,羅嘉寧反射性地退後一步。
“老闆,行行好……”
馮裕庭不語,只是快步向前走。
“老闆,行行好……”中年男子尾隨上去,擋在馮裕庭面前,面色愁苦。
“走開。”馮裕庭聲音冷冰冰的。
肖豫開車上來,立刻替馮裕庭驅趕了這個乞丐。
馮裕庭坐上后座,對羅嘉寧笑笑:“多可憐,飯都吃不上。”
羅嘉寧又看看車窗外那個蓬頭垢面的中年乞丐,他仍捧著一個缺了角的瓷碗,向餐廳里出來的西裝革履的賓客討要。
“他今天運氣不好,要是昨天或者明天,我倒是會給他些票子。”馮裕庭笑笑。
羅嘉寧看著馮裕庭平靜溫和的笑容,頓時感到有些難以捉摸。
送羅嘉寧到家,下車時,馮裕庭從邊上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寶藍色盒子。
“送你的。”
羅嘉寧打開一看,是一隻名表。
“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有什麼可貴的?”馮裕庭說,“錢呢,其實是比較廉價的東西,貴的是快樂,謝謝你今天給我帶來了快樂。”
羅嘉寧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寶貝似的。
正要下車,發現洛勇正站在自己家門口,羅嘉寧一怔,頓生窘迫,不敢下車。
“怎麼了?”馮裕庭問。
“沒……什麼。”羅嘉寧偷偷瞄一眼遠處的洛勇,“我男朋友在等我。”
“哦,怕他誤會?”馮裕庭笑笑,“沒事的,我當你是朋友,送的也只不過是份單純的情誼,有什麼可避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