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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俊生只好將車子往小路開,無奈卻還是塞在一個小紅燈處,他有些不耐煩地按按喇叭,轉頭隨意看看窗外的夜色。
不料又看到那個熟識的身影,正蹲在一家小店鋪前餵一隻流浪貓吃東西,那貓很小,又畏懼生人,一個勁地躲避,紫時耐心地將食物一片片掰開丟在它周邊。
莫俊生靜靜地看,錯覺似的他看見紫時在笑,對,他在笑,對一隻流浪貓笑,那笑容隱隱地舒展,完全沒有他對人笑時的淺淡。
莫俊生心下一急,按著喇叭叫他。
紫時回過頭上,夜風吹在他臉上,他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褪去便看見了莫俊生。
莫俊生一愣,那是他從未看到過的笑容,孩童般的,嘴角的弧度像天上的小月亮。
不可否認,他的笑還是有些美麗的。莫俊生心裡莫名一動,和初見羅嘉寧時的心動不同,這一秒的心動多了許多暖意,慢慢浸漬他的心。
世間果真有那麼奇妙的事嗎?心動原來真是一剎那的,一樣樸實平凡的東西在一瞬間卻可以讓你捕捉到他的美好。
原來美的界限真的很廣。
莫俊生甚至想到攝影中對美的定義。
紫時回過頭看見莫俊生,微微一愣,隨即換上了有些敷衍的笑容。
莫俊生當下失望,卻還是向他招手。
紫時笑著搖搖頭,莫俊生還是向他招手。
紅燈轉綠燈,後面的車子一個勁地按喇叭,有人咒罵起來,但莫俊生像個無賴似的只是向紫時招手。
紫時看了看後面擁擠的車輛,有些無奈地走過去上了車。
莫俊生拙劣的小伎倆得逞,只是得意地笑。
紫時打開包里的礦泉水,慢慢喝了一口,垂眸:“到下一個路口,你放我下去就好。”
莫俊生笑笑,不說話,車子啟動,緩緩而去。
顯然早已過了好幾個路口,莫俊生的車依舊沒停下。
“我要下車。”紫時抗議。
“不如去看煙火。”莫俊生很自然地說,“都快到江邊了。”
紫時一楞,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我們去看煙花。”莫俊生湊身過來,整張臉上全是神采。
紫時蹙眉,現在跳車也來不及了。
車子來到了江邊。
天空上大朵大朵絢麗多彩的煙花由小到大,層層舒捲,像一隻只大的蟹jú,美得張揚,紅如瑪瑙,黃如粟米,綠如翡翠,藍如大海,各種顏色,流光散綺,直至天際。
“還挺漂亮的。”莫俊生讚嘆,轉頭看看身邊的紫時,他正抬頭認真地看,面色落寞。
江面上也流光四溢,熠熠生輝。
最後一束在天空散開後,悄然無聲。
“終是要結束的。”紫時抬頭看著烏黑的天空。
“怎麼那麼傷感?”莫俊生問。
“一定歲數後,人總是對景傷情。”紫時淡淡地說,
“你才多大,別搞得像經歷很多似的。”莫俊生笑笑。
“也對。”紫時垂眸,“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這句話說得無一點樂觀激昂,反倒是自言自語似的,紫時的面色黯然。
莫俊生看得心裡莫名一緊,不由地伸手摸摸紫時的頭:“好好地來看煙花,怎麼哀怨起來。”
紫時回過神來,立刻避開莫俊生的手。
莫俊生笑笑:“別對我戒備那麼大,我又不會傷害你。”
紫時不語,隨即又恢復了有些警惕的神情。
“你對我誤會挺大的。”莫俊生解釋,“我承認我的確做了些不光彩的事,要不我和你道歉。”
紫時還來不及說話,又被莫俊生搶占先機。
“道了歉你以後可不能對我這樣表情了。”莫俊生笑笑,“我受的待遇比路邊的流浪貓還差。”
話畢,莫俊生微微躬身,說了句對不起。
“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紫時擺擺手,“其實那些也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
“那我們是朋友了嗎?”莫俊生問。
紫時不語,轉身走回車子。
“不早了,回去吧。”
莫俊生快步上前攔住他,笑得有些無賴:“如果說這一刻我對你有點好感,你信嗎?”
“別開玩笑了。”紫時正色道。
“算了,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莫俊生懶懶地看著星空。
“快些回去吧。”紫時催促。
莫俊生又笑笑,立刻打開車門,請他進去。
紫時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莫俊生覺得今晚的自己尤其興奮,一路上又是天南地北地說著,試著勾起紫時的話引子,但無論自己怎麼熱情高漲,紫時總是淡淡的表情。
莫俊生心裡挫敗,卻還是不放棄。
“你什麼時候學琴的?”
“很早,具體什麼時候忘記了。”
“你後來為什麼不參加比賽了?”
“沒錢也沒時間。”紫時仰著頭,“鋼琴是富家公子哥的玩意。”
“那現在還彈得那麼好?”
“只是興趣使然,平時常常練習。”
“我喜歡聽你彈的《水妖》,特媚的感覺。”莫俊生笑得露齒。
紫時靠在椅背上,微微閉眼:“還行吧。”
“你喜歡什麼音樂家?”
……
莫俊生轉頭一看,紫時已經閉上眼睛,頭微微朝向一側睡了過去。
車子開到了紫時家門口。
莫俊生偷偷地看紫時的手指,他的手掌偏小,手指卻很細,圓鈍的指甲,微黑的皮膚,怎麼看也不像是可以彈出那麼優美旋律的曲子。
紫時仍閉著眼。
莫俊生湊過頭去,剛剛到紫時的耳畔,紫時猛地睜眼,轉頭看他。
“到了?”
“到了。”
“謝謝,天色太晚,就不請你上去坐了。”紫時推開門下了車。
莫俊生點點頭。
“當心開車。”紫時轉身走進去。
莫俊生心下一喜,明知這句叮囑沒有其他任何意義,只是紫時慣有的優良禮儀,但依舊有種喜悅在心裡蔓延開。
回家的路上,莫俊生開足馬力,車子一路馳騁,夜風瘋狂地打在臉上,他有種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他說不出自己對這樣一個平凡的男孩是什麼感覺,但剛才看煙花的那一刻,看見天空金燦燦的光打在這個男孩臉上,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插pter20
紫時最近又有些小麻煩,西餐廳新招了一個年輕的名叫楚子輝的鋼琴師,音樂名校畢業,有技傍身,為人很是清傲,打在紫時身上的目光總是不屑的。
先是一些小摩擦,後是公然的挑釁,楚子輝要搶紫時那個黃金時段的演奏時間,經理有些左右為難。
楚子輝自然是不服氣,提出要求和紫時比琴技,頗有商業頭腦的經理索性推出了“音樂之夜”的主題,讓兩人各彈一曲,由客人評比出自己喜歡的琴手。
當夜,來西餐廳用餐的人不多,楚子輝先彈奏了一曲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琴法嫻熟,優雅動人,曲畢,零落的掌聲響起,楚子輝更是得意一笑。
紫時彈奏的仍是《水妖》,這次他彈得漫不經心,不似平常淡漠的表情,今天的他嘴角還掛著閒適的笑,像是笑看一場滑稽戲。
兩人彈罷,客人舉牌選出自己喜歡的琴手。
楚子輝笑容隱隱,在他看來紫時只不過是個業餘玩鋼琴的,玩得再好也不及他這個名校畢業,受過正統訓練的高材生。
客人對這一比賽性質的主題很是新鮮,歡喜地選著自己喜歡的曲子。
兩人得到的牌子差不多,楚子輝顯得有些緊張,笑得越來越侷促。
最後一個西服筆挺的男人上台,紫時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肖豫,心裡隱隱不安。
肖豫沒有拿牌,反是持著一支黑玫瑰穩步走來,將之插在紫時的衣服口袋裡。
“馮老闆來了。”肖豫湊近紫時耳語。
紫時反射性地巡視一下,果然,角落裡一個高大的人沉穩地坐在那裡對著自己笑。
正是馮裕庭。
紫時立刻垂眸,不去看他。
結果是紫時得到的牌子較多,楚子輝一臉嫉恨,握緊拳頭滿是不甘。
紫時淡淡地笑:“承讓。”
楚子輝更是咬牙切齒。
出了西餐廳,馮裕庭的車就停在門外。
紫時像是沒看到一樣,繞開車而走。
“馮老闆在等你。”肖豫立刻上前伸臂阻攔,“請上車。”
“我要回家,勞駕讓讓。”紫時一臉淡漠。
“馮老闆抽空來一趟不容易。”肖豫仍是笑,笑中卻帶著微微的警示。
紫時一動不動。
兩人對峙了會,馮裕庭慢慢下車,走到紫時面前。
“肖豫,你先下去。”
肖豫立刻躬身後退步。
“你的琴彈得越來越好聽。”馮裕庭笑著對紫時說,“何必要在這裡打工,我看著真心疼。”
“和你沒關係吧。”紫時說。
“沒關係?”馮裕庭故作琢磨,隨即又笑,“怎麼那樣生分?我們的關係你最清楚。”
“是嗎?不好意思,我都忘了。”紫時說。
“忘了?沒關係,我會讓你想起來的。”馮裕庭俯身湊向紫時。
“你做什麼?”紫時立刻撇過頭,冷冰冰地說。
“好好看看你不行嗎?”馮裕庭說,“我想你得緊,特別是晚上。”
“是嗎?”紫時笑笑,“可是,我一點也不想你。”
“嘴真倔。”馮裕庭笑笑。
紫時不理他,轉身而走,下一秒卻被馮裕庭攥住手腕,力氣之大,讓紫時微微蹙眉。
“放開我。”
“怎麼那麼瘦了?”馮裕庭看看紫時的手腕,“看得有些心疼。”
“放開我。”紫時又說。
馮裕庭笑得露出森白的牙齒。
“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放。”
“真是有病。”紫時冷笑。
“回到我身邊來。”馮裕庭用淡淡的命令口氣說,“讓我好好照顧你,不要再過苦日子。”
“不可能了。”紫時立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