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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邪闕在天劫中就那麼死了,或許她會難過一陣子,悲傷一陣子,最後漸漸開始麻木,修煉,飛升仙界,再修煉,努力成神。她不需要誰的保護,誰的陪伴,她堅信弱肉強食,她的目的,從來都是成為修士中的最強者。

  但是現在,她徹底被邪闕的心念擊垮了。

  她開始重新定義最強者的概念。

  原來這世上有一種力量,是可以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

  化神算什麼,大乘算什麼,成仙算什麼,那是再怎麼修煉,也追趕不上的一種力量。

  那種力量,近乎於道?

  那種力量,堪比神念,神念又是什麼?

  是悟道封神者的意念麼?

  不知不覺,一顆橘子滾來她的腳邊,夙冰茫然的撿起來,剝開來咬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她腦子瞬間一個激靈。邪闕沒有撒謊,這橘子果真是苦的。

  她抬頭,眼裡的茫然仿佛驅散了些。

  漸漸的,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原來心裡什麼味兒,這橘果便是什麼味兒。

  邪闕從前心是苦的,所以吃了幾百萬年的苦果。

  而歷劫隕命之後,他的怨念消散了,化而成魅,心中只餘下了甜。

  桃花,橘果……

  開桃花,結橘果……

  因果……

  大白,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我明白的道理麼……

  夜晚的涼風拂過面龐,夙冰忽然一個瑟縮。

  她從黑暗中掙扎著起身。

  “何人?”

  她穿的還是那一套殘破的宗門弟子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頭髮已經長到了小腿彎兒處,濃濃密密,似海藻一般,“閣下一身凜然正氣,為何要做此暗中偷窺之事?”

  一個濃醇的聲音,在這靜謐中悄然響起:“莫慌張。”

  半空中,漸漸現出兩道身影。

  竟是兩個人?

  一位是眉眼柔善的佛修,二十七八歲的面貌,身披素色袈裟,側坐在一隻吊睛白虎背上,只對她微微點頭,便不再多看。夙冰微微有些驚訝,此佛修的修為,她是半分也看不透的。

  再轉眸望向另外一人。

  只一眼,夙冰原本渙散的眸色,如這夜色一般,陡然濃郁了起來。

  ……

  世間季節變換,花開花落,花落花開,而九霄峰頂上的那棵桃花樹,永遠一樹芳菲。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落在九霄外側,目光幽深的望向峰頂。

  “整整一百年了。”

  “是啊。”

  “自從大人的靈體消散之後,她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在樹下閉目打坐整整一百年,是準備結元嬰麼?”赤狐望向樹下盤膝而坐的女子,散開的長髮似綢,或垂、或被風輕輕吹起,白皙潔淨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令人哀傷的痛色,“竟連結界都不設,就算九霄峰是咱們南疆禁地,她膽子也真夠大的了。”

  “不像是在修煉,應該是在悟道吧。”

  “悟道?”

  “恩,這世間成仙者甚多,但悟道者寥寥。”黑蛟斟酌片刻,模糊的說,“據說真正的道,不在於力量的強悍,不在於體魄的強大,不是修煉出來的,而是領悟出來的。身具慧根之人,若是一朝得道,是可以直接跳出輪迴白日飛升的。”

  “不必苦哈哈的修煉,就只冥想,也能飛升啊!”赤狐震驚。

  “說得輕巧,悟道可比修煉艱辛多了!世間有靈根者萬里挑一,而有慧根之人,百萬年不一定出一個,因為靈根生於肉體,慧根則長於元神。一旦悟道,升仙算什麼?日後那是勢必封神、掌控天道的!”

  黑蛟背著手,目光深邃的望了望天際,“我曾聽大人隱約提過,大人的師傅當年就是在這怪異的桃樹下悟道飛天,而今已經位列神君,司天火一脈。再說佛修界的始祖,似乎也是在一棵菩提樹下悟得佛道。”

  赤狐一瞬不瞬的盯著那棵桃樹,橫看豎看,那都只是棵樹。

  ……

  夙冰怔怔望著那人。

  只見他盤膝端坐在一朵紅雲之上,一襲紅衣似火,廣袖飄飄,玉冠巍峨,墨發飛揚,點點月光碎在面頰,更顯得顏色如玉,皎皎動人。他長了一張同邪闕一模一樣的臉,不稀奇,奇的是連氣息之間都有兩三分的相似。

  但邪闕妖氣過重,而此人則是一身……

  夙冰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

  讓人自慚形愧的壓迫感。

  夙冰立刻氣場全開,冷冷道:“原來是神君大人。”

  “哦?你猜到了。”羽琰神君淡淡一笑,也不計較她的無禮,“我二人倒不是故意窺探,只是見你陷入冥想之中,似有悟道的跡象,生怕叨擾了你,方在暗處觀察。”

  “如此,多謝神君大人了。”

  夙冰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就負手直直立在樹下,不再吭聲,

  羽琰神君討了個沒趣兒,摸摸鼻子道:“小友似乎對本神君諸多不滿?”

  夙冰淡淡道:“不敢。”

  羽琰神君嘖嘖惋惜:“你雖以生慧根,但如今看來,依舊著了相啊。”

  夙冰一記狠戾殺過去:“那晚輩斗膽請問神君,面對一個奪我性命、拿我祭器的仇人,面對一個戕害我師傅永世遭受詛咒、不得善終的惡人,晚輩究竟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他?而那人,在面對自己曾經傷害的人時,難道沒有一絲愧疚嗎?!”

  “哈哈哈哈。”

  羽琰神君忽然笑的開懷,“小友,本神君為何要愧疚?因他,我心魔叢生,是我的劫難;因我,他詛咒纏身,那是他的劫難,我們各自渡各自的劫難,本神君有什麼好愧疚的?至於你,記恨本神君更是毫無道理啊,你天生靈體,父母緣淺,入了凡胎連累爹娘,本神君拿你祭器有何不可?你且再想,若沒有本神君,你尚在輪迴掙扎,何來今日機緣?”

  “歪理!”夙冰氣結,“您若不愧疚,為何要收邪闕為徒?!”

  “你當本神君教導心魔是因為愧疚?是想解開同那人之間的宿命麼?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羽琰神君搖頭,“三界五行之內,乃是由一個個因果組成,一旦入了因,便要承擔果。邪闕乃本神君悟道之後祛除的心魔,他等同於本神君的分|身,雖然漫長歲月中的進化,他已完全獨立,與本神君再無神魂上的牽扯,但我們之間尚存一個因果,本神君被牽扯入因果之中,自然要引他向道,否則他為惡,本神君也要承擔惡果。”

  “您乃高高在上的神君,會有什麼惡果?”

  “小友如今對本神君如此仇恨,他日你封神,豈不是本神君的惡果?”

  “那我師傅呢,他被您害的……”

  “莫說本神君害苦了他,眾生皆苦,苦修苦修,修行若是不苦,那豈非人人都可以成仙成佛了?就連俗世凡人亦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身為一個即將悟道封神的執天道者,居然問本神君如此愚蠢的問題?”

  “那您怎麼就沒吃什麼苦,成仙封神了?”

  “哎!”

  羽琰神君面上現出些許失望,指著夙冰對佛尊直嚷嚷,“老悟啊,你快瞅瞅這小妮子給我氣的!她以為我師弟吃的這點兒苦,就是世間大苦了!等她成了仙,封了神,她就知道,這一切苦難,不過只是滄海一粟,渡人過江的蘆葦罷了!還張口閉口的高高在上,她真以為本神君就是個吃閒飯的嗎?那天上能混到封神的,有幾個是省油的燈?諸神大戰她以為是靠嘴說的嗎?”

  夙冰氣的發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羽琰神君忽然正色,目色清明的望著她:“本神君知你心中所想,神不愛世人,不慈悲,不憐憫眾生,何以為神?那你說上善若水,水乃至善之物,為何聚成了江海,就會翻天覆地,禍害蒼生?”

  “因為……”

  “因為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善,更沒有絕對的惡。”

  這次開口的,竟是一直看熱鬧的佛修,他念了聲佛,淡淡道,“從前世人常說種善因,得善果,種惡業,得惡果,後來發現這話有些扯,為何好人沒有好報,而歹人就能成仙成佛了?”

  他說“歹人”之時,斜了羽琰神君一眼,“因為這世間並非一個因對應一個果,一旦牽連的因果過多,善惡便也混淆了。你說老羽是惡人,但他犯了一個你們眼中的惡事,引發的結果卻是一連串的善果,那他是善多還是惡多?”

  夙冰知道這佛修,必然是神界佛尊。

  很想尊敬,但同羽琰在一起的,她待見不起來:“什麼都是您說的,作惡還有善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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