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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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嬋衣頓時愣住那裡。

  雙腿受到了波及,往後不能行走了?那跟要了大舅的命有什麼區別!

  她身子顫了顫,淚濃盈睫,怔愣愣的看著他,口中喃喃:「怎麼會……怎麼會如此?」

  楚少淵看得萬分心痛,他雖只見過謝砇寧幾回,卻從父王嘴裡得知,謝砇寧的確是個好官,難道好人都是不得好報的麼?

  沉下眸子,將嬋衣緊緊摟住,輕聲勸慰:「大舅還活著便有希望,先前大舅杳無音訊的時候,咱們不是說過,只要人活著,哪怕是出了別的什麼事兒,都要謝菩薩垂憐,且傳來的信箋里說,大舅精神挺好的,雖然福建一團糟,但大舅已經有了法子……」

  他向來不會安慰人,尤其生死這樣的大事,他嘴拙,不善於表達自個兒的感情,所以也總叫她誤解他,安慰了幾句便沒詞兒了,只好將人抱得更緊。

  緩過神來,嬋衣閉了閉眼,當初大舅沒有音訊的時候,她總祈盼大舅吉人天相,哪怕只有一條性命也好,如今應了願,還有什麼好求的呢?至少人還在,至少她沒有失去這個舅舅。

  她伸手擁緊他,在他肩窩裡緩緩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大舅他至少還活著。」

  只要人活著,哪怕是失了一雙腿,大舅依然是大舅。

  嬋衣將心中的絕望壓了下去,眼睛裡透出堅毅的光芒,既然大舅失了一雙腿還能謀劃將福建那一團亂給摘清楚,她就更不能這麼傷春悲秋的了。

  於是,到了第二日,嬋衣仔仔細細的打扮了許久,今兒說是赴宴,實際上是施加威壓給幾個商賈的女眷,所以行頭上她是下了些心思的,頭上戴了一支鴿子蛋大小的鎏金鑲嵌紅寶石鳳頭釵,身上穿了一件富麗堂皇的石榴紅明凰紋褙子,腳下是十六支薄紗層層疊疊堆起的、用了金銀絲線繡著薔薇花的縐紗羅裙,隨著腳下行走,裙擺仿若噴墨一般氤氳開,刺繡著薔薇花的裙擺怒放在腳邊,十分的鮮艷好看。

  一身的貴氣逼人,直將屋子裡的幾個丫鬟眼前一亮,連聲說好看。

  向來活潑的錦瑟忍不住驚嘆:「王妃這身兒衣裳華美極了,您早該這麼打扮了,讓那些無知婦人也好好瞧瞧!」

  錦瑟是不喜歡益州城裡這些夫人的,總覺得王妃紆尊降貴的與她們相交,實在是給了她們天大的顏面,尤其王妃平日裡還不喜打扮,那些人總不知道輕重,以為王妃好欺負,王妃就該穿最好的戴最好的,讓那些人也瞧一瞧什麼是派頭,省的一個個的總沒些眼色。

  嬋衣忍不住笑了,手持著一把湘妃扇點了點她的鼻頭,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錦瑟扁了扁嘴,取了披風給嬋衣披在肩頭。

  ……

  到了周府,周夫人早早的便在門口迎著她了,周夫人穿了一身絳紅色的褙子,腳邊是秋葉黃的馬面裙,看著十分精神又莊重。

  她瞧著嬋衣從馬車上下來,連忙上前來扶著嬋衣,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嬋衣這一身驚艷了,心中止不住驚嘆:怪道安親王爺會這般寵愛這個王妃了,雖說人靠衣裝,但這一身兒也不是隨隨便便誰穿著都好看的,至少這一身兒放到個相貌太媚的女子身上,就壓不住這一身兒,反倒顯得不莊重,而安親王妃卻不會給人這種感覺,安親王妃長得端莊,這般打扮起來,只會覺得貴氣逼人,叫人接近的時候自慚形穢。

  「今兒路上耽擱的久了些,叫周夫人久等了。」嬋衣伸手搭在周夫人手掌中,並沒有拒絕她的攙扶。

  周夫人怔愣了一瞬,才道:「王妃哪兒的話,您能來實是讓我們周家蓬蓽生輝。」

  嬋衣笑了,周夫人對於待人接物上頭很有一套,總是叫人生不出太多的不適,人也不是太糊塗的,不然她也不會允許周夫人借了她的名頭來約賀家二太太了。

  將嬋衣虛虛的攙到垂花門內,宴請的賓客們也都在花廳外頭候著她了。

  周夫人一一的指給嬋衣:「這位是城南軒遠茶行王家當家的四奶奶,這位是峨眉山李家的三太太,這位是川南明輝茶園柳家的大太太……」一位一位的介紹下來,最後手指才指到一個圓臉圓髻的婦人身上,「這位是城南東晟茶行的賀家二太太。」

  嬋衣將視線落到賀家二太太身上,發覺她雖然長著一張圓臉,又梳著圓髻,但眉眼當中的凌厲卻只被壓住了三分,還剩七分則就那麼擺在臉上,叫人看了就覺得不太喜歡。

  而嬋衣掃的這一眼,發覺賀家二太太身上穿著秋香色藤紋百褶裙,外罩著一件竹青色的妝花褙子,髮髻上沒有戴花,只是斜插著兩隻鎏金嵌百寶髮簪,看上去十分的普通,簡直就差直接告訴別人,她們賀家很低調,並沒有那麼富,大家都不要打賀家的主意!

  嬋衣覺得有趣,笑了一下,道:「辛苦諸位夫人候著了。」

  平民見了嬋衣這樣超品的誥命夫人是要行禮的,所以她們才會這般緊張的站在門口候著給嬋衣行禮,所幸嬋衣也習慣了,沒有半分扭捏的受了她們的禮,一群人進到花廳。

  周夫人將賀二太太親熱的帶到嬋衣身邊,「王妃您別瞧她是個悶葫蘆,實際上她可是個不多得的爽利人,就是心眼兒多,總是愛擠兌人,但心地卻是好的。」

  嬋衣愣了下,周夫人看上去跟賀二太太很熟似得,這樣的話也能明晃晃的說出來,也不怕賀二太太翻臉。

  賀二太太的反應也讓嬋衣大為驚訝,只見她將自個兒硬被掛在周夫人臂彎處的胳膊抽出來,臉上笑意不減的掃了周夫人一眼:「既知道我愛擠兌人,自個兒卻又巴巴的湊上來,就不怕我把你擠兌的出不了門兒麼?」

  這樣的話也不是誰都好說的,嬋衣心道,看來這兩人私底下的交情很好,而且也不怕被自己看出來,這倒是怪了。

  周夫人哈哈一笑,道:「我還不知道你,沒事兒你可懶得擠兌誰,」然後又轉過頭來對嬋衣道,「王妃您甭聽她在這兒胡咧咧,您還不知道吧,在賀家,雖然上有老下有小,但她這個賀二太太卻是一手掌著闔府的中饋的,在他們家裡,上到老太太,下到小丫鬟,都知道她這個性子。」

  賀二太太聽了周夫人的話,也不反駁,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周夫人一眼,眼中滿是深意。

  嬋衣皺了皺眉,她原先準備的是好好的壓制這個賀二太太一番的,可見周夫人這個樣子,分明是抬舉賀二太太的意思,難不成是要先揚後抑?還是說,周夫人此舉只是因為賀二太太與她私交好,所以說這一番話是要自個兒也高看她一眼?

  嬋衣抿嘴笑了笑,沒有接話,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呷了幾口。

  大約是看出來嬋衣的心不在焉,周夫人收了話頭,此時下頭的小丫鬟過來稟告:「夫人,戲班子已經裝扮好了,就等您點戲了。」

  既然是宴席,之前自然是有請戲班子來唱堂會的,這也是時下辦宴席最流行的打發時間的法子。

  周夫人看向嬋衣,有些為難:「這戲班子也是剛從北地過來的,許多戲咱們都沒聽過,不然王妃點一出好聽的給咱們聽一聽。」

  嬋衣看了錦屏一眼,錦屏便將戲摺子接了過來,遞給嬋衣。

  慢悠悠的翻動著戲摺子,嬋衣眼角餘光瞟過周夫人跟賀二太太,赫然發現她們二人相互看了兩眼,雖然沒有說半句話,她卻從那眉眼之中的交流看出了端倪,於是心中越發的冰冷起來。

  「……既然是北地的戲班子,那應當不會太差,就來一出玉樓春跟鳳還巢吧。」

  嬋衣將戲摺子合上,看了周夫人一眼。

  周夫人笑道:「那便先唱這兩齣吧,承了王妃,咱們今兒能一飽耳福的聽北地流行的戲了。」

  雖然這兩齣並不是太過流行的戲,但嬋衣想,寓意足夠便行了,至於好聽不好聽,又有誰在意呢?來這兒的大多是人精,哪裡有閒工夫聽戲?只怕若不是周夫人壓著,她們一個個的就都要纏到自個兒面前來巴結自個兒了吧。

  嬋衣淡淡的問道:「周夫人與賀二太太是舊識?」

  周夫人原也沒想瞞著,便點了點頭:「原先賀二太太是我乳母的女兒,她的這門親事也是由母親做的媒,所以……」

  嬋衣明白了,所以周夫人才會這麼不遺餘力的推崇賀二太太,為的只怕也不止是想要自己看中賀二太太,更多是有了自己的親近之後,賀家的產業,自個兒也能少分一杯羹。

  但嬋衣卻極其不喜歡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她臉色立即便有些冷下來。

  「我倒是沒有料想到周夫人與賀二太太的關係,如今知道了之後,到真的是想說一句,周夫人用心良苦。」

  周夫人被嬋衣這句話一下子激醒了,像是醍醐灌頂一般,不可思議的看著嬋衣。

  「王妃,您是誤解了……」

  她抬起頭看著嬋衣,嘴角嗡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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