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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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奎眉心緊蹙,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庶子庶女都是用來為嫡子嫡女鋪路的,可此刻嫡母沒有半點猶豫的話,讓他心如死灰,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燒得他難受。

  嫡母眼中的厲色只有他能看懂,她指責他沒用,指責他沒有毀了夏家嫡女的名聲,反而將局勢變成現在這樣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垂著頭,心中悽然,果然如同夏家小姐說的這般,他眼睛裡只有內宅的一畝三分地,嫡兄嫡母說什麼他便只能像一條狗一樣,趴在他們的腳下。

  顧奎高大的身形緩緩往下,下一刻就要跪倒在地上。

  就聽女孩兒開口道:「我當不起顧公子這一跪,母親,四妹妹還被關在屋子裡頭呢,我們去看看她有沒有怎麼樣。」

  顧奎止住動作,瞪大了眼睛看著嬋衣,他已經做好了顏面掃地的準備,沒料到她會出聲阻止。

  嬋衣被謝氏軟軟的擁在懷裡,脖頸上的傷口傳來慎密尖銳的疼痛,讓她有些無法忍受,她不想再看寧國公夫人假惺惺的關切以及讓顧奎頂罪時的噁心嘴臉。

  她要的絕不僅僅是一個交代,若真讓顧奎給她下跪,之後他們想要在別的上頭拿捏寧國公府,就不占理字兒了。

  寧國公夫人聽到嬋衣的話,臉色難看起來,按照她的布局,現在屋子裡頭的是奕兒跟夏嫻衣。

  若此時過去,當真被撞見了,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夏家的兩個女兒都在府里出了問題,旁人會如何想?就是再傻的人也能猜出來是她在布局。

  寧國公夫人扯開一抹笑容,正想用話含糊過去,就見到夏嫻衣跌跌撞撞的從路的一頭走了過來,神情惶恐而茫然。

  謝氏看到嫻衣,急忙上前拉住她,見她渾渾噩噩的模樣,忍不住心驚肉跳起來。

  「嫻姐兒,出了什麼事兒?」謝氏急聲道,「這是怎麼了?這麼大半天的你去了哪兒?」

  嫻衣心中慌亂不已,還未從剛剛那一幕轉回來,一抬頭看到謝氏帶著擔憂的目光,眼中就有無法抑制的怨恨冒了出來。

  「姐姐把我一個人丟在屋子裡頭,還……」話說了一半,視線落到嬋衣身上,頓時被嬋衣那一身的血跡嚇得住了嘴,吃驚的盯著她。

  嬋衣緩著聲音問道:「四妹妹是怎麼出來的?」

  嫻衣從聽嬋衣這般毫無波瀾的口氣,心中涼了半截,嬋衣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問自己,就不怕自己把事情抖出來?

  嬋衣將她反鎖在屋子裡,原本該是由嬋衣承受的一切,反而轉嫁到她的身上,想到這裡她緊緊的握著拳頭。

  嬋衣看了她一眼,眼中關切之意清晰可見。

  她見嫻衣許久不語,眉頭微鎖,隨後似乎是想到什麼,眼裡帶著不可置信,掩著嘴唇驚呼:「四妹妹在屋子裡,不會是……」

  嫻衣瞬間睜大了眼睛,忍不住渾身發抖,她剛剛在屋子裡遇見的一切,若是被發現了,她這輩子就毀了!她的貼身物還在那少年的手中,她不能說出來!

  她竭力將表情放的平常,好像只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我用力拍門,路過的丫鬟幫我開了門,我才出來的。」

  她不敢攀扯嬋衣,怕嬋衣糾纏不清,最後多說多錯,反而不好。

  嬋衣心中冷冷一笑,看嫻衣那副驚魂不定一臉慘白的樣子,那個屋子裡的人,她已經猜到是誰了,寧國公夫人這頓宴席真是宴無好宴,她是算計准了自己一定會上鉤,才敢這樣明目張胆的布局,先是讓御史彈劾父親,再讓母親心智大亂之下無心顧及她,最後的目標就是她。

  只要她隨意遇見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再請了長寧長公主來,無意中撞破一切,坐實了她私相授受的名聲,她就是想分辨都沒有機會,最後只能為了遮羞,而嫁給他們其中一人,此後自己的一生就被握在了寧國公夫人的手裡,再也翻不了身。

  真是好毒的計謀,她索性將計就計,讓大家看看寧國公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家。

  寧國公夫人聽嫻衣沒有把屋子裡的事情說出來,臉色微霽,溫聲道:「都是嬸娘沒將你們看好,嬸娘這就罰他……」

  嬋衣卻不耐煩聽寧國公夫人說話,嘴裡嗚咽:「娘,我脖子好疼,我要回家!」

  謝氏本就不想再留在寧國公府,偏偏寧國公夫人不依不饒,她才不得不停下來,如今聽得女兒呼痛,再忍不得,摟著嬋衣哄著:「好,娘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長寧長公主見嬋衣疼的面如白紙,脖頸上的傷口似乎隱約的還在冒血,急忙道:「夏夫人先別急著走,夏小姐的傷勢要緊,」她回頭吩咐身邊的管事媽媽,「你去把太醫院的王院士請過來。」

  寧國公夫人心裡咯噔一下,長寧長公主這是要為夏家出頭麼?

  她聲音裡帶上了急切:「對,先看過傷再說其他的。」

  幾人簇擁著謝氏跟嬋衣進了堂屋之中。

  出了這樣的事,寧國公夫人將宴席早早的散了,又是端茶倒水又賠小心,可謝氏摟著嬋衣看也不看一眼,生生的等著王院士過來,才讓王院士看傷口。

  王院士看過傷口之後,眉頭忍不住皺了皺,看了眼長寧長公主,沉聲道:「這傷太險了,再多半寸就會劃破血脈,到時候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長寧長公主狠狠的看了寧國公夫人一眼,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能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可想而知當時的心境有多麼絕望了。

  長寧長公主轉頭看著嬋衣,見嬋衣靜靜的坐著,即便面上已經是痛極的神色,也是忍著疼讓醫女包紮傷口,臉上帶著股淡淡的堅定,她心中暗暗稱讚,溫聲道:「你這孩子,怎麼能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就不怕你這條小命折在這裡?」

  嬋衣嘴角扯開一抹淡淡的笑,聲音中隱含著決絕,「我只怕做出有辱門楣之事,怕旁人笑話我父母兄長,這是我死也不願見到的事。」

  謝氏眼淚汪汪,女兒當時是多惶恐,才會狠下心來。

  她看著寧國公夫人,臉上就再沒有之前的溫和,聲音壓抑又憤怒:「國公夫人可否解釋解釋為何貴公子會出現在內宅之中?」

  寧國公夫人臉色十分不好,她忙前忙後的安置,又吩咐了人去拿了最好的傷藥膏來。

  可謝氏跟嬋衣只是淡然有禮的謝過,卻沒有真的用,好像生怕她會加害她們似得。

  寧國公夫人開口道:「這事兒都是我管教不嚴,讓嬋姐兒受了驚嚇,我讓奎哥兒跪在外頭了,你只管打他罵他,只要出了氣便好。」

  寧國公夫人這是要坐實了夏嬋衣跟顧奎的這場鬧劇,好讓人知道顧奎對夏嬋衣有多麼死纏爛打,讓雲浮城中的簪纓之家都知道他們二人的恩怨。

  長寧長公主嫌惡的看了眼寧國公夫人,這麼大的事兒就想用一個庶子壓下來,如今的寧國公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寧國公夫人一臉的真摯的看著嬋衣,眼中滿滿的歉意,只等她說原諒了顧奎,此事揭過。

  嬋衣心中冷冷一笑。

  她弄出這樣的傷就沒打算這樣平淡的揭過這件事。

  既然已經動手了,何必再做出這樣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來。

  現在的夏家是沒實力對上寧國公府,但不代表寧國公府的人就可以隨意的騎在夏家的頭上。

  嬋衣看了寧國公夫人一眼,神情黯然下來,身上還穿著染了血跡的鵝黃褙子,手指藏在袖子裡頭,不安的看了看長寧長公主,又去看謝氏。

  「母親,我不太明白,明明我走的那條路是唯一一條通往花廳的路,路上卻不見一個下人,而且若說是顧公子看重我,那為何一見到我就諷刺挖苦我,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配他有禮對待……」

  這話先點出了不同尋常之處,路上沒有人,那就說明這事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再指出顧奎話中的含義,這樣的人家不配有禮相待。

  夏世敬雖然只是四品朝官,但夏家一向是清流,如何就不配以禮相待了?

  長寧長公主忽然想起之前在謝家壽宴上頭,隱約聽到的一些傳聞,忽然頓悟。

  再看向寧國公夫人,眼中就有些不齒。

  女孩兒眼瞼微垂,平緩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委屈,「顧公子不但堵著路不讓我走,還非要讓我留下個物件,我從小就聽祖母說,那些失貞的女子如何被人唾罵,心裡著急,他又堵著路不讓我走,我怕被人看到以為我跟他如何了,我便說我要自絕……」

  堵著路不讓走,卻不是訴衷腸,而是討要貼身物件。讓人忍不住想,要貼身物件做什麼?

  只有私相授受之人才會私下交換貼身之物。

  可夏家嫡女明顯是對顧家公子無意,否則也不會做出這樣激烈的反應來。

  說到這裡,嬋衣抬手捂了捂傷口,似乎有些後怕,「本來只是想嚇走他的,可是他卻冷冰冰的看著我,動也不動,我便想著這樣活著有辱家門不如死了乾淨……」

  謝氏聽不下去,摟著嬋衣淚流滿面,淒聲道:「你家公子這樣脅迫我女兒,到底是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就不怕遭報應麼?」

  嬋衣手忙腳亂的用帕子給謝氏擦淚。

  寧國公夫人臉上一片動容,沉聲道:「這個孽障竟然敢這樣無禮,我回頭讓國公爺狠狠的打他一頓,給嬋姐兒出氣……」

  嬋衣嘴角帶著哀婉的笑容,揚起頭來看著寧國公夫人,眼裡的堅定讓寧國公夫人心中一涼。

  「我把自己劃傷了,顧公子還擋著不讓我走,說只要我留個物件,他就放過我……」

  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留個物件就放過她。

  跟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兒要貼身之物,到底是哪家的規矩?

  哪怕是歡喜極了,也不該提如此孟浪無禮的要求。

  寧國公夫人氣的渾身直抖,臉色鐵青,厲聲喊道:「奎哥兒,你給我滾進來!」

  顧奎原本跪在外頭大廳之中,此刻聽到嫡母喊他,急忙進來,結果迎上來的卻是一碗剛剛泡好的茶,和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這般行事?你歡喜嬋姐兒不能跟我說麼?三媒六聘我少不了你,你做下這樣的事,逼的嬋姐兒給你貼身之物,讓嬋姐兒惱了你……」

  嬋衣開口打斷了寧國公夫人:「我不太懂寧國公夫人說顧公子歡喜我是什麼意思。」

  嬋衣轉頭看著長寧長公主,眼睛清澈湛然,聲音中帶著疑惑:「剛剛聽寧國公夫人說歡喜,我便想起以前我們家養過的一條京巴,它剛被哥哥抱來養的時候,我很歡喜它,每天都要去看它,可是它卻不歡喜我,每次見到我都不如見到哥哥那樣親近,有一次它吃了不乾淨吃食,腹瀉不止,我看了好心疼,還問母親能不能給它吃些藥丸子,即便是它不歡喜我,我也不忍心看到它這樣難過……」

  雖然嬋衣說的囉嗦,但是意思卻很明白,就是若當真喜歡一個人,又怎麼會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傷成那般,還無動於衷。

  嬋衣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顧奎這樣做,絕不是喜歡她,而是有人指使。

  即便她再如何巧言令色的解釋,都是說不通的。

  寧國公夫人驚訝的看著她,語氣責怪:「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不依不饒的,奎哥兒歡喜你這事兒嬸娘也是剛剛問他才說的……」

  長寧長公主再也看不下去,掃了眼寧國公夫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這話寧國公夫人還是留著給寧國公解釋吧!」

  寧國公夫人渾身一抖,長寧長公主明白的表示要插手此事,她的這些解釋給不了長寧長公主一個交代,等國公爺回來,必然會責怪到她的身上,她臉色煞白一片,再不敢說話。

  長寧長公主轉過身安慰哭的淒切的謝氏:「夏夫人先回府,這事兒太突然了,寧國公夫人一時半會想不明白,等她想明白了,必會給夏府一個交代的。」

  謝氏站起來給長寧長公主行了一禮,聲音哀切:「還好有您在,才不會讓旁人把事情真相混淆了去。」

  長寧長公主透過琉璃窗看了看外頭,溫聲道:「時辰不早了,家裡頭還有一攤子事兒等著我呢,我先回去了,」說著站起來,警告的看了眼寧國公夫人,「夏家小姐真性情,我看著心中歡喜,奎哥兒這些年也太不像話,該放出去磨練磨練了。」

  這是在告誡寧國公夫人,不要亂做決定,否則她不會包庇寧國公府。

  寧國公夫人幾乎銀牙咬碎,忍著送了她們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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