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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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夏府卻是一片寂靜,偶爾傳過幾聲梆子聲,在飄著大雪的夜裡,靜謐安然。

  下人房中,小廝夏琪正瞪著眼睛看著房頂發呆,耳朵里傳進梆子聲音,一聲一聲像是敲擊在心上,直將他敲的愣神。

  夏冬轉了個身,迷迷糊糊的看見夏琪睜著眼睛不睡覺,嘟噥的問了句:「幾更了?」

  夏琪好半天不說話,夏冬有些內急,爬起來披了件襖子就往淨房跑。

  一陣水光叮咚聲從淨房裡傳出來,隱約帶著夏冬哈欠連天的聲音,他解完手走出來,見到夏琪猶自瞪著一雙眼睛盯著房頂,忍不住輕輕拍了他的腦門一下。

  「嘿,你這小子,大半夜的眼睛瞪的跟個銅鈴大,不睡覺在這兒假裝鍾馗捉鬼呢?」

  夏琪眼睛眨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語氣有些茫然:「冬哥,明兒三爺就要回宮了,你說他會帶著我一道回去麼?」

  夏冬正手腳並用的往炕上爬,聽他這話愣了一下,隨後刺溜一下利落的鑽進暖和的被窩裡,「嘿」了一聲,道:「三爺當然不可能帶上你啦!」

  夏琪不服的問道:「為什麼?自從三爺進府就一直是我服侍的,於情於理都應該帶著我不是麼?」

  夏冬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閉上眼睛有些不耐煩:「宮裡有男人麼?要帶你進宮,你少不得要挨上一刀,你可想好了,你要真想跟著三爺的話,明兒就跟三爺表個態,我估摸著三爺肯定會隨了你的心思。」

  夏琪一聽,眼睛瞪的更圓,忙擺手道:「那還是算了吧,我娘就我這麼一個獨苗苗,要是我挨了那一刀,我娘能從村頭拿菜刀一路追我砍到村尾。」

  兩人又輕聲說了一陣話,各自轉身睡了。

  而在另外一頭,輕月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將在同一個大通鋪里睡覺的碧月給鬧醒了。

  碧月輕輕打了個哈欠,問道:「輕月,你怎麼還不睡?」

  輕月翻了個身,正面對著碧月,聲音里卻是滿滿的不敢置信:「碧月姐姐,我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三爺竟然會是皇子。」

  碧月邊打哈欠邊將被褥扯高一些,緊緊裹住她,嘟噥道:「三爺那般風姿的人物,一看就知非等閒之輩,我們府里能住個皇子,說出去多有面子,好了,別想了,明兒還得早起。」

  輕月卻更睡不著了,伸手扯著碧月的手,帶了些愁思道:「碧月姐姐,你說三爺回宮定然是少人伺候的吧,三爺會不會帶我回去?」

  碧月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用為數不多的清醒思緒想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

  輕月見她搖頭,直問道:「為什麼?我從小就跟在三爺身邊的,三爺的吃穿用度都是我伺候的……」

  碧月看了眼急切的輕月,嘆了口氣:「在宮裡當差的都是身家清白,家世好的女官,咱們這樣的丫鬟下人是進不去的,何況,入了宮的女官不到二十五歲是不允許放出來的,而且你在宮裡萬一哪一天被哪個主子看不順眼了,你這條小命可就折在裡頭了!」

  輕月駭了一跳,驚聲道:「我可是三爺的人,若是誰敢動我,也要看看三爺的面子吧。」

  碧月的瞌睡被她這一聲給嚇了回去,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小姑奶奶,你當宮裡是府里麼?我可是聽大爺跟二爺說起過的,宮裡光是皇子就有四個,公主更是多,都是跟三爺一樣是龍子鳳孫,三爺這又是半路回去的,能不被人記恨就不錯了,哪裡還顧得上別人?你趕緊睡吧,當心明早起不來被蘇媽媽訓斥!」

  輕月癟了癟嘴,她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碧月說的有理,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將被子蒙住頭,呼呼的睡了過去。

  而此時,遠在夏府最角落的飛香軒里,夏嫻衣正對著流淚的燭台發呆。

  窗外漆黑一片,飛香軒里的窗欞上頭糊的是桃花紙,將外頭茫茫的紛飛雪花都擋住了。

  雲嵐一邊輕手輕腳的將架子床上頭的幔帳放下來,一邊在銀薰爐里點燃了一支安神香,小小的打了個哈欠,一縷細細的煙在屋子裡瀰漫開,香里夾著淡淡的玫瑰花味兒,濃郁芬芳。

  她走過來輕聲道:「四小姐,該早些安置了,明兒老爺吩咐了要一同送送三爺呢。」

  夏嫻衣的視線依舊落在燭台上,睜著眼睛看蠟燭芯已經被燒成了炭黑色,而蠟燭上頭一滴一滴的流著蠟淚,像是蠟燭在傷心哭泣,神情怔怔語調軟綿,帶著些飄渺。

  「哥哥明日就要回宮了呀……」

  雲嵐將屋子裡的燈都熄滅掉,只留下了桌子上的這一盞蠟燭台,細聲細氣的勸著:「明兒三爺回宮去,您可不能再跟往前那般的使小性兒了,一定要跟三爺好好商議,最好是讓三爺給姨太太求個恩典,這樣連帶您在府里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夏嫻衣怔忪的面容隱約帶上了幾分冷意,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無論怎麼哭鬧哀求,飛香軒守門的婆子皆是無動於衷的模樣,既不與她說話,也不放她出去,鬧的狠了,直接將她壓著回了屋子,這幾個婆子都是她未曾見過的,五大三粗的樣子,讓她看上去就心裡發慌。

  她曾聽姨娘說起過,那些大戶人家就是用這樣的法子磋磨不聽話的妾室跟小姐的,磋磨幾年把性子磨平了,便嫁去那些不入流的武將家裡做正室或者嫁去位高權重的人家做妾室,總之是要賣個好價錢。

  夏嫻衣伸手捏著蠟燭上頭留下的蠟淚,心不在焉道:「你去打聽到了什麼沒有?」

  雲嵐臉色有些難看,想了一會才低聲道:「奴婢跟四小姐一樣,都是被拘在飛香軒里,出不去更打聽不出什麼事來,直到今兒晚上老爺派了夏全家的過來,說明兒一早三爺就要回宮了,讓咱們也,一早起來送送三爺,奴婢這才知道府里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兒。」

  夏嫻衣瞥了一眼雲嵐的臉色,揚著下頷問了句:「什麼事兒?」

  雲嵐臉色更青,緩聲道:「夏全家的說,咱們府里又多了位趙姨娘,就前幾天,顏姨娘……之前說有了身子,後來又被查出來是假的,老爺跟太太大發雷霆,逼著顏姨娘觸了柱……」

  夏嫻衣猛地抬頭看著雲嵐,驚聲道:「什麼?我姨娘她觸柱了?」

  雲嵐急忙說:「後來又救回來了,但傷了頭,見不得風,明兒恐怕是送不了三爺了,而且聽夏全家的說,老爺說要把姨娘送去家庵呢……」

  夏嫻衣登時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幾乎燒光的蠟燭,蠟淚堆積在燭台之上,看著一片淒涼,

  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僵住了,怎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下意識的伸手往前抓了一把,卻是空空一片什麼都沒有抓到。

  窗戶外頭風聲呼呼的響著,忽然「桄榔」一聲,窗子被風吹開了,拍擊上窗欞,一股子冷風呼號著刮進內室,將她渾身的暖和氣兒都吹散了許多,她一下子癱軟在了椅背上頭。

  雲嵐急忙起身將窗子關好,用木頭橫在窗子上頭,回頭看見夏嫻衣這般,眼中有些不忍,動了動手指,將她扶起來,小聲在她耳邊道:「小姐您不要喪氣,明兒一早咱們早些起,見著三爺了,您千萬忍住別發脾氣,跟三爺好好商議,若是三爺問您的意思,您就說好歹姨娘也是三爺的姨母,總不能這樣不管不顧了,放任到家庵那是會去了一條命的,三爺打小就跟您親近,您好好與三爺商議,先將姨娘保住再謀劃以後的事兒。」

  夏嫻衣整個腦子發蒙,耳朵里一字不落的聽進雲嵐的話,只覺得世事不平,她從小跟意哥哥一同長大的,意哥哥的脾氣她卻一直有些摸不透,如今他又要回宮裡去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腦子裡亂成了一團,偏生又想不出法子,直到躺在床上,她依然有些怔忪,想了半晌奈何敵不過濃重的困意,頭一歪便陷入了黑甜鄉。

  雲嵐服侍了夏嫻衣到床上入睡,自己也在腳踏上頭鋪了一床厚實的被褥,替她守夜。

  飛香軒內室的燈火漸漸暗了下去。

  次日清早,夏府各房早早的就點燈起床了。

  蘭馨苑,錦瑟將昨天晚上嬋衣趕了很晚打出來的絡子用一隻錦袋裝好,錦屏服侍嬋衣穿好了衣裳,洗漱刷牙,端著一盞蜂蜜水過來遞到她的手心裡。

  嬋衣一邊喝著蜂蜜水,一邊問:「吩咐過大廚房了麼?」

  錦屏一手將床鋪整理好,一手去掛床上垂著的幔帳,輕聲細語道:「您就放心吧,大廚房昨兒晚上就得了您的吩咐,今早的都是三爺愛吃的。」

  嬋衣一口將蜂蜜水喝完抬頭看了眼琉璃窗外還未停歇的雪花,竟然下了一整夜的雪,今年冬天的雪怕是盡擱在這幾天下完了吧。

  她從梳妝匣子底下抽出了一隻沉甸甸的小匣子,打開,裡頭是各式各樣的金裸子,銀裸子,還有南珠東珠滿滿當當的塞了一匣子,想了想,用一隻大些的錦囊裝了滿滿一錦囊的金裸子,帶在身上。

  錦屏過來幫她梳好頭,將大氅披上,又帶上風帽,手裡捂著個暖手爐,便去往福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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