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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嘉駿愁啊,她都想跟蹤了,可偏偏外頭太亂,黎二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要出門,魯家父子有時候出門回來也都時不時說著哪裡又有閨女被糟蹋了,那些鬼子多麼禽【獸】什麼的,讓黎嘉駿一個半大姑娘光聽聽就心塞,是她催著黎二少去找關係弄票,總不能因為二哥可能夜生活豐富過頭而叫停吧,只能憋著一口氣閉關修煉似的宅在家裡,每天看看報,看看書,打掃打掃屋子。

  轉眼已經三月見底,家裡一下子病了三位老人,凳兒爺更是直接起不來了,於是每日看報看書成了每日把屎把尿,萬幸灶房阿婆沒倒,否則她真要忙得抹脖子了,魯大頭除了日常工作,隔三差五的要出去取藥,這時候什麼都短缺,藥房總是缺這缺那的,他一有空就跑過去候著。

  所以這一天下午,黎二少突然打電話來讓魯大爺幫忙熨一下房裡一件西服,說是下午要回來換,偏偏魯大爺腿疼,魯大頭出去買藥,就只能黎嘉駿去了,好在裁fèng店就在百米遠的街角,並不遠,老人們就放行了。

  難得放風,黎嘉駿並不開心。

  街頭還是很冷,對她來講依然不宜出行,但同樣是冰冷的空氣,院子中的和大街上的就是不一樣,似乎更加透徹和清慡,兩邊都是高大的院牆,枯樹的枝杈從牆頭伸出來,順著枝頭就只能看到淡藍色的天空,像是蔚藍色被蓋了一層冰,朦朦朧朧的。

  就好像現在鱉悶的心情一樣。

  曾經的好戰友突然獨自行動了,而且死死的隱瞞著自己的所作所為,黎嘉駿清楚的意識到黎二少還是把她當成了一朵應該呵護的嬌花,全家都沒有告訴他她當初刀抹脖子的壯舉,等到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明白就算她告訴他這件事,聽到他耳朵里也會有種幼稚賭氣的感覺,更有可能激發他更強的保護欲和歉疚感。

  怎麼做都不對,黎嘉駿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黎二少忽然沒事兒人一樣的遞給她兩張車票,她到底該哭還是該笑。

  這一塊都是有錢人的住宅,走過這個街角才有一塊小商業區,差不多是附庸這塊地方誕生的,所以一直到出了巷子,她才看到了陸陸續續的行人,裁fèng店就在不遠處,蒸騰著熱氣。

  裁fèng師傅正在那兒幹活,看到她,招呼了一聲:“熨衣服啊?”

  “嗯。”

  “小姑娘眼生,哪家的?”

  “街北吳家的。”

  “哦!知道知道,那您,急用?”

  想到黎二少說的,傍晚要來換衣服,黎嘉駿點了點頭:“五點鐘要穿。”

  “那成,先給您弄下,還好手頭的活兒不急。”裁fèng師傅拿過黎嘉駿手裡的西服,摸了摸,“哎喲,好料子,不便宜吧?”

  ……天知道哪兒來的,黎嘉駿搖搖頭,攏了攏身上的棉布襖,她自從從瀋陽出來,就再沒穿過暖色系的衣服,得虧今天出門她還要點臉,否則就是平時幹活穿得粗布棉襖了。

  裁fèng師傅忽然問:“吳家的公子回來了?”

  “不,表親暫住。”黎嘉駿言簡意賅。

  “哦哦,我說呢。”裁fèng師傅把西裝攤平,一邊干一邊嘮嗑,“那個表親,不會是姓黎吧?”

  黎嘉駿有些奇怪,猶豫的點點頭:“是啊,姓黎……怎麼了?”

  裁fèng師傅笑了,但笑容卻很滲人,他停下手,疊好了西裝,雙手捧著塞到黎嘉駿懷裡,道:“那抱歉類姑娘,咱店小,伺候不起黎長官的衣服。”

  黎嘉駿愣住了,她有種很空茫的感覺,結結巴巴的問:“怎,怎麼了……為什麼?”

  “喲,小姑娘,沒啥的,就是小的手生,黎長官了不得的人啊,他的衣服,燙壞了我可賠不起,要不,您拿回去?日本裁fèng手藝那才好,往南拐個彎就有個店了,您報上黎長官大名兒,鐵定接待您,成不?”說著,他雙手輕緩的推著,把黎嘉駿推出了店。

  黎嘉駿有種被狠狠打了一拳的感覺,她臉頰發燙,但更多的是頭暈,腦子裡一團混亂,什麼都說不出來。她踉踉蹌蹌的出了店,被門檻狠狠的絆了一下,裁fèng連忙扶住她,連聲道:“唉喲姑奶奶,您可別磕壞嘍,這破個皮兒,小的可怎麼跟黎長官交代吶!”

  他聲音很大,看似對黎嘉駿說,其實已經在嚷了:“哎我說你這小丫頭長得可水靈啊,是黎長官屋裡頭的?聽說黎長官還有個妹子,咱可從沒見過啊,是要金屋藏嬌不成?也對,黎長官一表人才,妹子肯定不差,拾掇拾掇送給皇軍爺爺,好處大大的有啊!”

  黎嘉駿被推著,聽著,只覺得這人說的話比直接扇她一掌還疼,疼得她直哆嗦,她想說什麼,但張開嘴就一哽,只覺得說什麼都多餘,說什麼他都不會想聽,而她……確實什麼都反駁不出來。

  她只能緊緊抱著西裝,唯恐抱松一點,就被人看出她在發抖。

  外面已經圍了一圈人,他們看著黎嘉駿走出去,表情千奇百怪。

  細碎的聲音傳進耳朵。

  “……顛顛兒的去給日本爹賀壽……”

  “恨不得給人磕頭喊爹……”

  “找了個日本女表子做姘頭,坐著日本人的轎車招搖過市的……”

  “……聽說還來者不拒的,貪得無厭……什麼都要……”

  “還占了人家的房子……”

  “吳家人多好的人家……”

  “……臭不要臉……”

  黎嘉駿靜靜的聽著,她急促的喘息了幾下,幾乎是強迫著自己挺起胸膛,她眼睛酸的睜不開,只覺得整張臉都不是自己的,完全繃成了一塊板,露不出任何情緒,她想撥開人群走出去,可還沒伸出手,一陣剎車聲響起,人群忽然噤聲了,好像被導演喊了NG似的迫不及待的散開。

  人群後,黎二少剛從車上下來。

  車上左一面滿洲國旗,右一面旭日旗。

  黎嘉駿眨眨眼,對面黎二少的臉,一片模糊。

  第37章 車票到手

  太陽西下,溫潤的陽光從人fèng中she進來,正好照在黎嘉駿的臉上,她眯了眯眼,皺起了臉。

  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遠處的二哥跟腳下被打了一槍似的一跳,他前沖了了兩步,硬生生停下,急喘了兩口氣,卻沒敢再往前。

  黎嘉駿沒理他,拿西裝擦了擦臉,轉身緩緩的往來路走去。

  人群外的冷風吹涼了她的臉頰,她呼出一口濁氣,努力平復劇烈跳動的心臟,她太需要冷靜了,這麼百般默念著,可她還是氣喘不勻,只覺得腦子一陣陣脹痛,昏昏沉沉的。

  後面有持續不斷的發動機聲,她霍的停步轉身,後面就像玩紅燈停綠燈行一樣定住了一人一車,二哥站在轎車前面,雙手抓著大蓋帽,探頭看她的樣子被抓個正著。

  黎嘉駿冷冷的看了他一會兒,又探頭看看車裡,車裡的司機穿著東北軍的軍裝,總算不是個日本人。

  “……駿兒。”

  黎嘉駿抬了抬西裝:“不好意思啊黎長官,小的笨,熨衣服這種小事兒都干不好,要不您打我一頓?”

  “駿兒!”黎二少皺眉,他走上前拿過西裝,“我……我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你又沒拿個狗鏈子把我鎖起來,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你想好怎麼忽悠我了嗎?”

  他捧著西裝,低頭沒說話。

  黎嘉駿等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吧。”她咬了咬牙,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哥,有苦衷嗎?”

  “……”沒回答。

  聳肩,她還是只能說了句:“好吧。”然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就走。

  沒有辦法了,怪她已經解了瓊瑤奶奶的毒,太過為人著想,一哭二鬧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了,看他那副沉默不敢抬頭的樣子,這時候她就算沖回去直接上吊,恐怕死透了都沒人知道。

  說不定是因為司機太厲害?是個高級特務?所以他什麼都不敢說?

  黎嘉駿覺得自己簡直是開了腦洞在替黎二少辯護,明明她自己就在懷疑不是嗎?明明那群人說的時候她什麼都反駁不了。

  如果為了兩張車票,至於做到這一步嗎?如果真是這樣,她寧願不要了,又不是非走不可,在這兒也不是活不下去,滿洲國那麼多年,難道都不和關里交流了?難道所有人要入關都得給先日本人當狗腿子?打死她都不信!

  進得大門,轎車停在外面,聽到二哥關門的聲音,她再次轉身,幾乎是咬著牙又說了句:“如果是為了車票,我們不要了好不好?又不是一輩子回不了了,你何必要做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黎二少頓了頓,搖搖頭:“不是……”

  “不是什麼?”

  他又不說話了,仔細看了看她:“沒人欺負你吧?”

  黎嘉駿簡直氣急,她揪著頭髮抓狂的尖叫了一聲,轉頭蹭蹭蹭奔上樓,跑回自己的房間坐著,左思右想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聽到二哥的腳步聲路過,在她門口頓了頓,徑直走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臥槽!這是要友盡的節奏啊!黎嘉駿氣都不順了,她聽著二哥在邊上走來走去,蹭的站起來走過去,堵住黎二少的門:“不行了我要撒潑!”

  黎二少一怔,苦笑了一下,他剛才已經換好了另一套西服,正帶著手套,此時嘆口氣:“駿兒,別鬧。”

  “你不說清楚我就撒潑啦!”黎嘉駿怒吼,“我從樓梯滾下去!你信不信!”

  “信。”黎二少點頭,“滾之前給凳兒爺翻個身吧,等我回來弄就太遲了,他會很難受。”

  “……”一鼓作氣。

  “還有,我托人備齊了幾個病人要的藥,一會兒會有人送來,你要是放心,就交給魯大哥去煎?”

  “……”再而衰。

  “妹子,你信我嗎?”

  “……”黎嘉駿力竭了。

  黎二少嘆口氣,他摸摸黎嘉駿的頭,短髮被揉得毛茸茸的,她不慡的躲了躲,卻又被二哥輕輕抱了抱。

  這一抱,輕而易舉地讓開了門。

  他還是走了出去。

  去過那該死的遭人唾罵的夜生活。

  對橫遭連累的妹子連句對不起也沒有。

  ……那他肯定問心無愧。

  黎嘉駿頂著一頭亂毛很悽惶的站在樓上看著黎二少走出去,她回頭看了看二哥開著的房門,平時他也不鎖門的,因為黎嘉駿每天都要打掃,今天她已經打掃過了,可經過下午這一遭,她突然很像再“打掃”一下。

  她走進去,看著房中熟悉的擺設,黎二少在房裡的時間很少,房間空曠的和酒店標間一樣,她唯一能搜的就只有書桌……和衣櫥。

  書桌其實她經常翻,二哥讓的,因為宅居實在太無聊,他經常帶些書和報紙回來,黎嘉駿看完了感興趣的自己收著,不好看的就塞他那兒,而床更是她每天都要整理的地方,那麼唯一能找的就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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