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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真是相當驚悚,秦恬現在還能想起他血液恢復流通時那慘烈的叫聲,勝過無數被剖腹被子彈she穿的傷員。

  從此她就淡定了,無論多麼血腥噁心的場景,只要她想起那慘叫,什麼都是浮雲了。

  “媞安!發什麼愣呢!快點!”有人催促。

  秦恬依然站在空地上看著忙碌的場景,皺眉道:“這次的傷員……好像……”

  特別慘。

  她沒說出來,但是事實確實是這樣,這次的傷員幾乎是被粗暴的塞進車子裡送過來的,好幾個已經在擁擠中扭曲了身體,秦恬和幾個五大三粗的德國護士涌在車後,像男人一樣挽起袖子開始搬運傷員,幾個被派來幫忙的士兵則負責用擔架把傷員運送到指定的病區。

  阿妮塔護士專門負責分檢傷員,她剛戴上的白手套早已經被血浸透,手裡拿著筆在顯眼處標著記號,然後讓人抬出去。

  秦恬剛和一個同伴合力搬下一個士兵,就見後面轟隆隆的聲音傳來,一看,整整五輛卡車停在了後面,加上現在已經有的三輛,一下子就來了八輛車的傷員,按每輛都裝五六十人來看,這一下子就是將近五百個傷員!

  可護士就那麼點兒啊!醫生也就那麼點兒啊!

  被突發的狀況弄的措手不及,護士和士兵們紛紛加快了速度,周圍都是哀嚎聲,還有醫務長的怒吼:“怎麼突然來那麼多!不是只有三車嗎!?醫療物資都不夠了!誰是負責人?!”

  “俄國人對維捷布斯克發動了突襲,這是奧爾沙集團軍的重傷員,那兒的設施全毀了,戈林元帥親自下令派空軍運送傷員,很快會有醫藥物資送來!”一個人大吼著回答,“動作快點!誰偷懶我斃了誰!”

  這種時候威脅人還有個屁用啊,秦恬翻了個白眼,剛放下一個士兵就聽到不遠處一聲槍響,緊接著一聲尖叫,秦恬回頭,一個護士正蹲在地上抱著頭哭泣,她旁邊是一個軍官,拿槍指著那護士。

  那軍官全身都髒兮兮的,衣服上都是泥,被太陽曬成了塊狀,臉上也一團糊,但掩不住那殺氣,秦恬下意識的一縮脖子,轉過頭去。

  那護士是本地人,用俄語不斷的求饒,秦恬來了這以後基本沒什麼和人交流的機會,都是上頭的德國護士直接發布命令,所以她也沒聽懂多少,只知道和身邊的護士一起加快速度搬運。

  傷員還在持續增加,很快就達到十車的數量,駐守在此的軍隊派了很多士兵前來幫忙搬運,搬運工是有了,但負責分檢的護士卻不夠了,幾個護士長沒辦法,開始點名。

  “桑德拉,你去第七車報到!”

  “曼塔!第二車!快點!”

  “安妮!第三車缺人,記得給我仔細點!”

  挑光了身邊的護士,還是沒輪到秦恬和幾個俄國本地徵召的護士,秦恬知道,她雖然呆了五個月,但一直勤勤懇懇打下手,從未逾越和展現,一方面是沒有機會,還有一方面也帶點明哲保身的意思,至少她一個紅十字會成員,迫不得已到了此地,還有貝爾小姐的證明,這樣清白的身份,沒道理被一群侵略軍給毀了。

  但是見護士長反覆掠過自己身體的目光,她明白,已經騎虎難下了,乾脆自動請纓。

  “護士長,我……”

  “媞安!去第十車!”護士長反應飛快,立刻布置任務。

  秦恬摸摸鼻子往後面跑去。

  沿著車子的路面已經漸漸形成了一條血路,擔架不夠,情況允許下很多士兵都是背著傷員就往醫院裡跑,秦恬來到第十車,那兒只有三個護士在分檢,見到秦恬眼睛一亮,隨便給她指了個空位,兩個士兵立刻走上來,抬下一個傷員。

  這個傷員很安靜,不像其他人那樣不斷呻吟,秦恬腦中一片混沌,她見過很多次分檢也知道分檢步驟,可是真到這時候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愣在那裡。

  “怎麼樣,送去哪?”兩個士兵抬著傷員焦急的問。

  “他,”秦恬遲疑著,又摸摸那傷員的動脈,咬牙確認“他已經死了……”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他們沒有放下傷員,而是默默的抬著他往醫院旁走去——那兒專門放屍體。

  又有兩個士兵上來幫忙,第一次上手分檢遇到這樣的情況,秦恬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看下一個傷員,這一次的傷員整個手臂都沒了,用繃帶止了血,但是骨頭還是猙獰的凸了出來,他已經痛的反覆昏死了好幾回,此時正神志不清的呻吟著,這樣的外傷看一眼就能送診,他很快被送到消毒中心去了。

  接下來的工作就好像是一條血腥的流水線,秦恬第一次直面這樣的情景,她每一次拉開傷員的衣服都有可能看到猙獰的彈孔和呼之欲出的內臟,甚至有一個人被燒焦了胸前一塊皮還能完全的活著,還有些人死死的抱著自己的斷腿就是不肯放,而有些人可能是被炸以後回去找的零件,明明被炸的是右腿,他卻死死抱著一條左腿不放,那瘋狂悽慘的樣子,讓秦恬都不忍心掰開他的手。

  一車人分檢完了,五十六個人中有六個已經死亡,十餘個垂危,剩下的大多缺胳膊斷腿,四個護士還沒鬆口氣,又有幾輛卡車來了,甚至有兩輛軍用吉普都塞了三四個受傷的軍官,護士們到後來完全不需要分派了,見哪裡缺人手就往哪兒補,那些被派來幫忙的士兵們更是馬不停蹄,聽到有護士叫喚就走過去幫忙,全然忘了自己是哪個連隊分派給哪個護士長手下的。

  從中午一直忙到凌晨,從分檢傷員到進入科室療傷,護士和醫生們飯也沒吃一口,不知疲倦似的忙碌著,醫療物資雖然如期送來了,但是卻遠遠趕不上傷員的數量,不得已所有人都只好再次分檢,把傷的非常重的但是還有救的送去打嗎啡,而好一點的就只能讓他們在那乾嚎了。

  秦恬抽空吞了點乾糧,夜貓子體質再次發功,四面串著科室,送藥送繃帶送病人打下手,到了凌晨有些傷員處理的差不多了,就開始在病房指揮來幫忙的士兵搭臨時病床,兩塊磚頭一個木板,再是一塊不知道哪兒扒來的毛毯,一個病床就這麼形成了。

  有些早就在這兒的傷員都自覺的擠著床位,有些被外面的聲響吵得睡不著,就起來看報寫信,秦恬正抱著一個毛毯走過,被一人拉住了袖子:“護士,今天幾號?”

  秦恬愣了下,下意識的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幫你問問。”

  門外找了個面熟的護士一問,她飛快的跑回去告訴那傷員:“今天五月二十七號。”然後自己渾渾噩噩的走出了病房。

  五月二十七了,這就五月二十七了?

  她不知道五月二十七有什麼問題,只是覺得心跳忽然加快了,似乎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

  五月二十七又怎麼了呢?再過三天六一兒童節?

  她不顧周圍還有很多人的求助和哀嚎,奔回護士的集體宿舍,在自己的箱子裡找到了封存很久的筆記本,開始翻起來,裡面是很多她在巴黎時閒著無事的筆記,有對未來動向的回憶,還有一些猜測以及計劃。

  “一九四三年,德國差不多敗像已經明顯了,千萬別腦殘去東線和西線,那兒悲劇!”

  “一九四四……嗚……我想想,四五年德國就投降了,那麼盟國肯定需要時間打過去,而蘇聯也需要時間反擊,D-day(諾曼第登陸電影)上什麼季節來著,好像是春夏吧,那麼四四年的五六七月該諾曼第了,就算六月吧,那六月可千萬不能在諾曼第……那兒悲劇!”

  諾曼第!秦恬深吸一口氣,沒錯了沒錯了,她忘了當初奧古有沒有跟她說諾曼第到底幾號,但是根據她這幾年的經驗,六月都是一場大戰發生的最好時機,德國入侵法國是六月二十二,德國入侵蘇聯也是六月二十二,盟國就算沒那麼惡趣味也選六月二十二,但也差不離了!

  捧著小本,秦恬無限空虛,諾曼第在即,她這時候要是在巴黎,估計不久就可以歡迎盟軍了!

  但到時候她會不會被拔頭髮遊街啊……哎這就是命!

  如果諾曼第一開始,德國就更加悲劇了,這時候如果去波蘭或者華沙那都會很危險,首先波蘭她除了艾森豪芬就沒落腳的地兒了,而柏林……她知道那股弓雖女乾熱cháo……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說不定這還是個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蘇聯人看來,明斯克是被法西斯壓迫的地方,就算打回來,那也會妥善對待。

  秦恬安心了,瞑目了,她真的無怨無悔在這了。

  惆悵了沒一會兒,她就起身,收起小本繼續奔向屬於她的前線,剛走兩步,她又想到似乎很久沒有在本子上記錄些什麼,也許等會有空的時候,會突發感想寫些什麼,這對後世說不定也是一手資料,便乾脆把本子收到寬大的口袋裡,順帶還撈了一支鉛筆。

  結果剛奔出宿舍,就和一個人迎面撞上。

  “哎喲……嗷!你?!”秦恬的痛叫瞬間變成了驚叫,因為面前站著一個合情合理卻又出乎意料的人!

  海因茨皺著眉,雙手抓著秦恬的肩膀,似乎也不敢相信:“真是你?!你怎麼在這!?”

  “我,你……”秦恬完全懵住了,“我怎麼在這,你,你怎麼在這……”她下意識的往海因茨身後看去,空空如也。

  似乎注意到秦恬的失望,海因茨也頗為不慡:“看什麼呢,奧古不在這。”

  “那他在哪?”

  “你瘋了嗎?這是你見到上司該有的態度嗎?!”海因茨說罷,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怎麼會成為我們的戰地護士的?我在外面看到的時候還以為看錯了!你不是法國國籍嗎!?”

  秦恬見他那樣子,整一副審間諜的樣子,不由得一身冷汗,在看看他身上,乾乾淨淨的,那平時的威壓是一點兒不少,可能因為經歷戰火的緣故,更帶著濃重的殺氣,不由的低下頭低聲道:“長官,我是紅十字會的護士,目前是中立身份,經過批准留在這進行人道主義工作……奧古斯汀在哪?”

  “真是三句不離他。”海因茨摸了下帽檐,冷哼一聲,“我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估計是回國了……你為了他來這的!?”

  “不……也不算是。”秦恬眼神遊移。

  “到底是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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