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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是……”她艱難的張口,那個日字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她放棄一般的垂下頭,低聲,卻堅定的說,“中國人,我是中國人。”

  那人又沉默了一會,說話了,聲音柔和了不少:“其實你可以說你是日本人。”

  “不,我不是。”秦恬已經感覺到脖子在發麻了,但是身心的舒慡卻更加讓她開心,“我就是中國人,日本正在侵略我的祖國,我以假扮他們為恥!”

  “呵,很好。”油桶忽然又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是一束強光,秦恬眯上眼,不敢看外面,只能用手擋著眼睛默然不語。

  “出來。”

  “啊?”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誒?!”

  第9章國歌

  這是一個典型的日耳曼美男子。

  深陷的眼窩中,大小適中的眼睛裡是海藍的瞳色,即使是夜色中也能看出他皮膚的白皙光潔,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尖而微翹的下巴,帽子下隱約可見幾縷金色的髮絲。

  秦恬通過自己只到堪堪到他肩膀的悲催對比判斷出這哥們少說一米八五,卻一點也不顯壯,腿長的讓人羞慚,典型的九頭身黃金比例。

  再加上那身岩灰色的陸軍軍裝……

  秦恬暗自點頭,後世德國背盡罵名,卻從沒有人對他們的軍裝有絲毫不慡,果然是有理由的!

  二戰片中扮演德國軍人的總是不那麼光彩的形象,連帶著穿那軍裝的也必須猥瑣一點才能滿足看客的正義之心,可是現在當她直面這身軍裝的衝擊,還是有一種尖叫的衝動。

  秦恬不懂怎麼判斷德國的陸軍軍銜,只能跟在後面暗自忐忑的猜測。

  “你會說中文嗎?”前面那人走在廢墟中好似閒庭信步,顯然他對自己手下的“清掃”能力非常自信,連問話都是柔和的。

  秦恬點點頭道:“恩。”

  “說兩句來聽聽。”

  “那個,我說了,你聽得懂嗎?”秦恬自認她即使身為亞洲人都沒分清過日語和韓語,一個歐洲人聽中文能產生什麼感覺?

  他頓了頓,微微轉身,秦恬看到他手還似有若無的按在腰間的槍上。

  媽的!這分明是還懷疑自己啊!不說就沒命啊!

  秦恬沒好氣的用中文道:“去死!”

  他歪歪頭,眼裡笑意盈然:“你在跟我說再見嗎?”

  秦恬這才想起,中文發音的去死和德語口語的再見幾乎一模一樣!(也就是說你對一個德國人說去死他會以為你在跟他告別。)

  隨便罵個人都能碰上如此“美好”巧合,秦恬不禁為自己的才華拜倒,她只能躊躇一下道:“差不多,是再見的意思吧。”你都去死了,當然不會見了!

  “哦。”他一副很好學的樣子,點點頭,“你的聲音很好聽,中國姑娘都這樣嗎?”

  “……”感覺自己在跟一個日本鬼子說話,聽著像是,你們中國花姑娘都這樣嗎?

  秦恬搖頭,拒不說話。

  “波蘭語真累。”他道,“你似乎也不大擅長波蘭語,會英語嗎?或者別的什麼的。”

  秦恬回味了一下,忽然發現,現在的自己似乎非常牛逼。

  這身體的記憶自帶了德語法語和一些殘破的中文,而自己帶著中文英文和一些殘破的德語並且學了一些殘破的波蘭語,也就是說兩相結合一下自己有著流利的德語法語中文英文還有殘破的波蘭語……喵的複合型人才啊,這時候穿回去該多美好!

  考慮到法語自己還沒什麼機會實踐過,秦恬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討好下這傢伙,她用德語道:“或許你可以換回你的母語。”

  “哦?會說德語?”他來了興致,“聽起來似乎是柏林口音,你去過德國?”

  “是的,我在德國上的大學。”

  “那怎麼會到這兒來?”

  “我來找哥哥,他來這兒上的大學。”說到素未謀面的秦九,秦恬有些低落。

  敏銳的察覺到秦恬的變化,他問道:“你哥哥?是那個跑過去的人?”

  “不,他不在波蘭了。”

  “你來找他,他卻拋下了你?”

  “不是!”秦恬覺得這人有點查戶口的天分,略有些不滿,“他回祖國參戰去了!”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首先,她不該這麼沖,這人還握著自己的小命,接著,她不該用這麼沖的語氣說一個要命的事實!

  日本是德國的盟友,它正在和中國死磕,而自己的哥哥,巴巴的從波蘭跑回中國去磕小日本了,現在的自己,又有幫助波蘭反抗軍的嫌疑。

  秦恬!你還可以再傻點!你的嘴還可以再快點!

  “哦,不錯。”淡淡的聲音傳來。

  等著吃槍子的秦恬有些回不過神,既然那人沒什麼表示,自己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去問你為什麼不殺我,眼見艾森豪芬在即,她心裡一點點雀躍。

  “艾森豪芬,就是這?”那人摸著下巴,看著即使經歷戰火依然富麗堂皇的酒店外圍,“恩,是個不錯的地方。”

  “呵呵,您事務繁忙,我就不請你進去喝茶了,謝謝你。”對於這次驚魂,秦恬還是有些後怕的,首當其衝得感謝這位仁兄不知為什麼的特別優待。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忽然拿出一個本子一隻鋼筆,非常認真的問。

  這是筆錄啊……秦恬不敢怠慢,慢慢道:“秦恬……哦不,恬·秦。”

  “秦恬,恩,中國人的名字順序,會寫嗎?”他把本子遞過來。

  秦恬只能一筆一划的把自己名字寫在上面,她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對於自己的名字還是練的很熟的。

  “很好看。”他接過本子看看,微笑的點點頭,又抬頭道,“禮尚往來,我的名字叫奧古斯汀·馮·卡爾曼,陸軍上尉,很榮幸為您服務。”

  秦恬看著奧古斯汀走遠的身影,被冷風吹過,感覺周身發冷。

  一旁有人叫她:“恬!恬!”

  她猛地回頭,看到卡瑟琳正縮在大門旁的一棵樹下喊她。

  她幾乎想也不想的撲過去,一把抱住她,就開始掉眼淚:“卡瑟琳,我的天那!”

  “恬,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是一個德國人把你送過來?”

  “我們還沒到,就被發現了,卡夫讓我躲起來,他引走了德國人,可是我還是被發現了,但這個人,他沒有殺我,反而把我送了回來。”秦恬說的斷斷續續,她忍著哭意,抽噎。

  “別哭,別哭,謝天謝地還有你回來了。”

  “桑,桑埃托呢?”

  “他們仨都回來了,桑埃過去的時候已經遲了,德國人把那些教授還有組織者全抓了起來,他沒辦法,只能回來,路上危險,他回來的慢了些。”

  聽說桑埃托沒事,秦恬略微放下了心,兩人回到地下室,聽到秦恬說的經過,又是一陣唏噓,慶幸秦恬長著一張十足東方姑娘的臉蛋。

  桑塔嬸嬸紅著眼睛,為卡夫祈禱。

  第二天早上,德軍正式進城。

  這個千瘡百孔的城市已經沒有了任何實際意義,對德軍來說也只是祈禱象徵的作用,很快他們一系列的政策會把華沙變成地獄,德國政府強行勒令還有能力的店家儘快營業,於是這一天,經理回來了。

  他瘦了一大圈,臉色很憔悴,顯然也被戰火嚇的不輕。

  員工很少,跟經理交涉的德國人允諾不久後會帶來很多勞力,於是經理表示,他只收波蘭人。

  “婦孺,兒童,隨便什麼,只要是波蘭平民,我都可以僱傭。”

  “你以為你這兒是收容所嗎?平民自會過他們的生活,到時候給你帶來了人,你就接收著!”德國軍官語氣強橫,“快點打掃,整理出最好的房間,我們的長官到時候會來住,晚上還要宴會,如果沒有準備好,什麼下場,不用我說吧。”

  “是是是!”經理用生澀的德語應著,他左右看看,在德國軍官手裡塞了一疊錢,似乎是馬克,“還是請您多關照關照,那些失去父母的,十幾歲的孩子們,還是可以僱傭的,他們靈巧,肯干,吃的少,我們需要的。”他說的時候表情很諂媚,似乎就是那種發戰爭財的黑心老闆,可是一旁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想為那些孩子提供一個避風港。

  “孩子是波蘭的希望!”桑塔嬸嬸曾經說過。

  德國軍官一本正經的收了錢,正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廣播聲,有些嘈雜,先用的德語,快速的說著什麼,德語一般的人都聽不清。

  軍官一聽,就準備走了。

  “啊,長官,您這是有急事嗎?”經理假意挽留。

  軍官一頓,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回頭道:“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一批反抗者將在畢烏索茨基廣場被槍決,很快,馬上。”

  “什麼?”經理臉色變了變,他笑不出來了,只是慘白著臉道,“那麼,那麼,不打攪您公務,請慢走。”

  兩個軍官走後,經理有些失魂落魄的轉身,看到後面一群失魂落魄的人。

  這一次,五十多個在華沙的員工,只回來了十個,再就是五個留學生還有桑塔嬸嬸,大廳沉寂了一會,經理澀然道:“放你們半天假,我們,去那兒,看看。”

  桑塔嬸嬸流著淚,由卡瑟琳扶著,一行八人連酒店門都沒關,慢慢走向廣場。

  廣播由快速的德語很快變為了波蘭語,然後就緩慢而嚴肅的反覆播報著這條消息,反抗者將在畢烏索茨基廣場被槍決。

  沿途,越來越多的波蘭人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從廢墟中,地窖中甚至下水道中,大多衣衫不整,形容枯槁,寒風中灰塵漫天,所有人都瑟瑟發抖,他們表情很平靜,平靜到麻木,麻木到讓人能感到其中深深的悲傷。

  這些人中,有多少人,失去了兒女,親友,丈夫,妻子,父親,母親,情人,又有多少人,將會失去,兒女,親友,丈夫,妻子,父親,母親,情人?

  三三兩兩的波蘭人一路都在出現,逐漸的匯成一支人流,他們從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建築物中湧來,安靜的在廣播聲中,圍在了廣場四周。

  廣場中央,德軍嚴陣以待,他們的坦克還在冒煙,他們的槍管還沒退熱,每個士兵的表情都那麼冷酷而犀利,有一些人看著波蘭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躍躍欲試,仿佛是希望出現一兩個熱血不長眼的,能給個廣場帶來點別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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