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其實,我們天天都在改造,有改造好的,也有改造壞的。”王德良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王老師,我聽不懂。”我覺得王德良的話雲裡霧裡的,很深奧。

  “你慢慢就會懂的。二林子,這兩天看見高光他媽了嗎?”王德良最感興趣的還是高光他媽。

  “沒有,聽高光說,他媽回娘家了。”我也喜歡談論高光他媽。

  “他爸打他媽打得重嗎?”王德良關切地問。

  “不知道。”我有些嫉妒地說。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呀!”王德良不耐煩地說。

  “聽打架的聲音很重。”我心想,我讓你知道的夠多的了。

  “簡直是畜生!”王德良憤憤不平地罵道。

  我理解不了此時王德良的心情,但我知道高光他媽被打他很心疼。大人們的感情永遠比小孩子的複雜,總是表里不如一,心裡一個世界,嘴上一個世界。高光他媽明明喜歡王德良,卻嫁給了高光他爸,高光他爸明明娶了高光他媽,還和別的女人搞破鞋,而王德良明明愛高光他媽,卻和夏丹藕斷絲連,而夏丹喜歡王德良這個人,卻不喜歡他畫的畫。

  我搞不懂大人們的花花腸子,也不想懂。因為我肚子裡也有一大堆愁事。自從張小翩在周麗萍家指出高光他爸的反詩以後,周麗萍看見我一直帶答不理的,我不知道這鬼丫頭心裡打的什麼算盤。

  我瞧不起唐建國,他卻敢和張小翩“那個”,我也想和張小翩“那個”,卻不敢和張小翩說,再者說,我身上還背著“留校察看的處分”,一連好幾天看不見高光他媽心裡也鬧得慌。

  我還擔心我媽會不會死,她做了辱房摘除手術後,拼命地工作,好像這輩子再也沒有時間工作了似的,她不僅做班主任,還帶了一個最亂的班。她說,我要讓最差的班變成一個最好的班。

  爸爸恢復工作後也忙得很,家裡的事都扔給了奶奶。我覺得奶奶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吃了一輩子的苦,年輕時生了十五個孩子,只剩了我爸和我二叔。我爺爺是個賣酒的,有一天下大雪,他背著酒桶走到一家大地主門前,地主家的家丁打酒喝卻不給錢,還放狗咬我爺爺,結果我爺爺被狗咬傷,不久就得狂犬病死了。我奶奶年輕輕的守寡養我爸和我二叔。終於熬出頭了,還總受我媽的氣。

  我總想,等我長大娶了媳婦,她要是給我爸我媽氣受,我非打折她的腿不可。我也不會娶那樣的媳婦,因為周麗萍不是那樣的人,就是張小翩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時認定會娶周麗萍或張小翩,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直想著周麗萍,卻要帶上張小翩的。還希望周麗萍像高光他媽那樣有魅力,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賈寶玉為什麼認為男人是“濁物”了,因為男人的心裡很髒!

  寒假前,學校發生了一件事,夏丹給校長貼了一張大字報,內容是前兩天學校組織全校師生看電影《決裂》,看完電影後,校長一邊走一邊和王德良閒聊說了一句錯話,被跟在後面的夏丹老師聽見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憑著手上的老繭就能上大學,還要我們當老師的幹什麼,讓學生都去當農民算了。”

  夏丹認為校長這是有意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向文化大革命反攻倒算的右傾翻案風,結果,大字報在全市教育界引起了軒然大波。高光他爸以主管教育的革委會副主任身份接見了夏丹,鼓勵她勇於向走資派鬥爭的大無畏革命精神。

  老校長很快就被趕下了台,儘管她長得很像江青,也救不了她下台的命運,她被發配到糙灘農場進行勞動改造

  夏丹被破格提升為校長,誰也沒想到,夏丹的一張大字報竟讓她一步登天、青雲直上。因為這件事,王德良鼻子都氣歪了。老校長平時古板一些,但人是大好人,從未害過誰。

  王德良做夢也沒想到,夏丹居然會因為偷聽了校長與自己的一句閒話,而上綱上線貼大字報,竟然把老校長趕下台,自己卻藉機爬了上去。夏丹居然會害人,居然有野心,居然想當官。

  王德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和夏丹老處不到一塊,原來夏丹骨子裡有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這種東西一旦爆發會使人瘋狂,王德良對夏丹徹底絕望了。

  夏丹一上台,張小翩就被提拔為校文藝宣傳隊隊長,周麗萍特討厭張小翩往上爬的勁頭,其實,張小翩的性格和夏丹很像,兩個人拌了幾次嘴,關係就疏遠了。

  放寒假了,大沙坑滑冰場成了我們的樂園,我和高光、于濤、周麗萍天天去大沙坑滑冰,有時唐建國和張小翩也去。

  在冰場,高光看見張小翩,就給周麗萍打抱不平,因為張小翩晚上不陪周麗萍,去陪夏丹了。高光看不慣,罵張小翩勢利眼。張小翩不愛聽,兩個人在冰場上罵了起來。

  “張小翩,跟夏丹睡覺舒服,還是跟唐建國睡覺舒服?”高光陰風陽氣地問。

  “跟夏丹校長睡覺舒服,跟夏丹睡的是床,跟唐建國睡的是包米地。”于濤在旁邊火上澆油地說。

  張小翩一聽這話,氣得大哭了起來,她罵道:“高光、于濤,大流氓!”

  “我再怎麼流氓,也沒跟人家在包米地睡呀!”高光皮笑肉不笑地說。

  張小翩被抓了小辮子,平時得理不讓人,今天無力還嘴,捂著臉在旁邊哭。

  周麗萍看不慣,上來勸道:“高光、于濤,你們男生欺負女生,缺不缺德呀?走,小翩,別理他們。”

  “大尿壺,我們幫你,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呀?”高光氣急敗壞地說。

  “我不用你幫,你們還是管好自己吧。”周麗萍冷言冷語地說。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走,于濤、二林子。”高光說完,用釺子一撐,腳下的單腿驢冰車向遠處的冰包駛去。

  躲得遠遠的唐建國見張小翩隨周麗萍走了,他也用釺子挑起單腿驢冰車放在右肩上,走了。我遠遠地望著唐建國覺得他像個鬼魂。

  我和于濤、高光又滑了一陣子,心裡惦記周麗萍,就謊說回家幹活,扛著冰車先走了。

  離開大沙坑,我直奔周麗萍家。我敲門時,周麗萍和張小翩已經有說有笑了。

  “劉寶林,你來得正好,”我一進屋,周麗萍就說,“聽張小翩說,夏丹讓張小翩每天晚上陪她睡覺是因為夏丹晚上經常碰到鬼。”

  “瞎說,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鬼。”我鏗鏘有力地說。

  “怎麼沒有鬼?這世界上到處都是鬼。”周麗萍充滿怨恨地說。

  “張小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願意與周麗萍爭辯,想儘快知道實情。

  “一開始我也不信,不過夏丹老師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張小翩說,“我就半信半疑地陪她,頭兩天什麼事也沒有,不過我還是挺警覺的,關掉電燈,屋裡漆黑一片,我生怕有鬼闖進來,哪敢閉眼睛睡覺?我就睜大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突然,夏丹指著牆上出現的一個似人非人的黑影說,張小翩,鬼來了。我看見那個黑影好像坐在窗台上,一動不動,好像只有眼睛在眨,閃著綠光。我和夏老師緊緊地抱在一起,嚇得聲都不敢出。”

  “會不會是樹呀、家具的影子?”我還是不相信,滿不在乎地問。

  “不是,那是鬼的影子!”張小翩一口咬定,生怕我不相信。

  “怕是夏校長心裡有鬼吧?”我話裡有話地說。

  “這是什麼意思?”周麗萍似乎聽出了什麼,若有所思地問。

  “聽我爸說,咱校老校長被趕下台後,被發配到糙灘農場去勞動改造,”我解釋說,“老校長一股火,突發心臟病死了。你說夏丹心裡能沒鬼嗎?我看是老校長的鬼魂來找她算帳來了。”

  “劉寶林,你說得也太嚇人了,”張小翩繪聲繪色地說,“我聽我奶奶講過一個畫皮的故事:畫皮里的鬼披頭散髮,面孔烏黑,眼睛裡閃著綠幽幽的光,張著血盆大口,兩顆白森森的獠牙支在外面,真嚇死人了。”

  “那是《聊齋志異》里的故事,是小說,不是真的。”周麗萍咯咯笑著說。

  “劉寶林,校長的鬼魂會不會也像畫皮里的鬼那麼嚇人?”張小翩毛骨悚然地問。

  “鬼再嚇人也沒有夏丹嚇人,她居然能幹出害老校長的事。”我憤恨地說。

  其實,我對老校長也沒什麼好印象,何況她還給了我留校察看的處分。

  “我看她是被高光他爸利用了。”周麗萍冷靜地說。

  “我聽我爸說,高光他爸要樹立夏丹當教育戰線的典型。”我氣哼哼地說。

  “樹成典型,是不是大家都要向她學習呀?”張小翩羨慕地問。

  “向她學什麼?學習她怎麼害人呀?”我憤憤不平地反問道。

  “劉寶林,你怎麼老向著老校長說話?別忘了她給過你留校察看處分。”張小翩挑撥離間地說。

  “我寧願背著這個處分,也不願意看見老校長被人害死。”我義憤填膺地說。

  “其實,真正害死老校長的是高光他爸。”周麗萍很平靜地說。

  “怎麼辦呀?”張小翩哼哼唧唧地說,“今晚我還得陪夏老師,我真怕碰上鬼,周麗萍,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不如一起去陪夏校長吧。”

  “張小翩,讓周麗萍去,還不如讓我去呢!”我自告奮勇地說。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和我們一起睡覺呀?”張小翩愁眉苦臉地說。

  “有鬼你們怎麼能睡得著?不如我把高光、于濤都叫上,替你們去捉鬼。”我從心裡想見識一下這個鬼。

  “那太好了,我去跟夏校長說。”張小翩喜出望外地說。

  “那好,我去找高光、于濤。”

  我說完,興奮地衝出周麗萍家,扛著冰車向大沙坑跑去。

  到了大沙坑,高光和于濤正在沙洲上的死樹下挖洞,由於離我太遠,我滑著冰車,快速地向他倆駛去。

  “你們挖什麼呢?”我一邊滑一邊喊。

  “老鼠,有隻大老鼠跑進了洞裡了。”到了沙洲上,高光對我說。

  我走近他倆身邊時,洞已經挖得很深了,他倆挖洞的工具就是滑冰車的鋼釺子和單腿驢冰車上的冰刀。

  “這個洞不像老鼠洞。”我聽我二叔說過,蛇也鑽洞。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