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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堵車,我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上海的交通狀況。

  “別急,”陳宇華看我煩躁的樣子,低聲安慰我。

  我也知道著急沒用,還容易誤事,但我就是沒來由的心浮氣躁,

  好不容易避開繁忙路段,拐上一條幽靜的小路時,電話鈴響,我接起。

  “請問是葉紫小姐嗎?”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

  “我是。”

  “程英是你什麼人?”

  我一驚,迅速答:“我們是好朋友。請問,她在哪裡?”

  對方有條不紊的說:“她割腕自殺,現在被送到醫院,正在搶救。”

  我幾乎拿不穩自己的手機,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腦袋“嗡嗡”作響。

  “葉紫小姐……”

  我努力調勻呼吸,保持冷靜,緩慢的說:“程英在哪個醫院?”

  他的口氣禮貌又不失嚴肅,“RJ醫院,我姓倪,是市公安局的,我在她手機上查到你是和她最後通話的人,所以有些例行調查需要你配合。”

  我無力的點頭,“我馬上就來。”

  收了線,我對司機說:“請往RJ醫院。”

  陳宇華握住我的手,認真的說:“葉子,程英不會有事的。你要堅持住。”

  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雙手抖的厲害。陳宇華先是摟住我的雙肩,見我還是渾身發顫,他索性擁我入懷,下巴抵著我的額頭,“有我在,把什麼都交給我,你不用怕。”

  我枕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我太想有個人能在我身邊時刻關心我,為我解惑,開導我,陳宇華就是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糙。

  到了醫院,我下車就直往裡沖。

  陳宇華付了車費一把揪住橫衝直撞的我,“那裡是門診,這裡才是住院部和手術室。”

  我暈頭轉向,早就沒了方向感,任由他把我拖到裡面。

  “請問程英小姐是不是還在手術室?”看到護士站我一下子清醒了。

  護士小姐查詢了值班記錄後說:“她已經被送到病房了,”她還好意提醒我:“320床位。”

  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謝謝,謝謝。”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之情,只一味重複這兩個字。

  陳宇華緊緊攬住我的腰,我無需在他面前掩蓋情緒,抓住他的肩,低喃:“陳宇華,程英她沒事,她沒事。”

  他手緩緩撫過我的發,臉頰邊拂過他低微的氣息。我微微臉紅,輕輕推開他,“我們去看程英。”

  他眼裡掠過一陣淡淡的失落,很快掩飾過去,拍拍我的肩,“好。”

  程英就這樣毫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長發蓋住臉,露出半截雪白的頸子,一塊通透的翡翠石從頸中滑出,我記得當初程英收到楊過寄來的這份禮物時,興奮的大半宿都沒睡著。

  他們從高中時代就相戀,可是再美的誓言都抵不住時間的變遷。

  世界上最淒絕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兩個人本來距離很遠, 互不相識, 忽然有一天, 他們相識,相愛,距離變得很近。然後有一天,因為一個人的背棄,本來很近的兩個人,變得很遠,甚至比以前更遠。

  就如同我和向暉。

  我偏過頭去,不讓旁人看到我眼中的淚。

  “你就是葉紫吧?”身後的人嗓音洪亮,應該就是剛才打電話給我的倪姓警官。我忙不迭的用手背拭去淚,回過頭,“我是。我們出去說,不要影響她休息。”

  走廊上,不時有醫護人員出入。也有將被送入病房的新病人和等待手術的患者。

  每次來醫院,我總會覺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我們剛才通過電話。”

  我點點頭,表示了解。眼前的年輕人,濃眉大眼,身材高大,正氣凜然,就和電視中那些維護正義的警察差不多,讓我一下子心生好感。

  經過他的簡單敘述,我對程英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她是在電話亭割脈自殺,被人發現送進的醫院,同時還報了警。鑑於我和她通話頻繁,我理所當然的成為警官首先盤問的對象。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倪警官邊聽邊認真記錄,末了,他說:“她懷有一個月的身孕,你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震驚之餘,更為憤慨。“一定是楊過的。”我憤憤不平的說。

  “楊過,程英……”倪警官笑笑,接著說:“你所說的,我已全部記錄在案,民事案件,我們以協調為主。”

  有什麼好笑的,我對他的印象立馬大打折扣。

  “她的情緒還不太穩定,你是她的好朋友,要多開導開導她。”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我翻白眼。

  “先到這吧,如果再有問題,可能還會麻煩你。”

  這人真囉嗦,和我媽有的一拼。

  “知道了,”我糙糙回應。

  第四十一章Ⅱ

  病房中,柳如煙坐在床頭陪著程英,手中正削著一隻蘋果。陳宇華不知去向。

  我悄悄把如煙拉到角落,“我們倆輪流看著英子,不能讓她再出事。”

  如煙見我一臉凝重,也跟著緊張起來,重重的點頭,眼角不時瞥向病床上的程英。

  “喂,你們不要這麼鬼鬼祟祟的,放心吧,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夠了,我也不想往鬼門關走第二遭。”虛弱的回應竟然來自程英。

  我和如煙面面相覷。

  程英反倒笑了,“孩子是無罪的,我沒有權利決定他的生與死。”

  她的轉變讓我們一時無法適應。

  我走到程英身邊,扶她坐起,並在她身後放上軟墊。

  她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撫摩著尚平坦的小腹,“如果早知道我肚中有個小生命在成長,我不會走這條路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柔柔的,嘴角微微上翹,全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我捏捏她的臉,“想通了就好。”

  如煙也走過來,輕輕的摟住我們,“英子,葉子,我們都要幸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分離。”

  程英笑著說:“當然,你們兩個乾媽的紅包,我一定會記得討的。”

  歡聲笑語,稍稍緩和了之前的憂傷,也為死氣沉沉的病房注進一絲活力。

  陳宇華進門的時候見我們三抱成一團,楞了楞,很快放下手中的東西,是些水果、飲料還有營養品。

  我抱歉的對他說:“陳宇華,晚上我會在這陪英子,已耽誤你不少時間,你有事就先回吧。”

  他靦腆的笑笑,“我沒什麼事。”

  程英推了我一把,瞪大眼,“我說了不會再做傻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她指著我們,

  “你,你,還有你,都回去。”

  我失笑,“你的手不方便,總要有人伺候。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啊,還不是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我故作輕鬆的說。

  程英也跟著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怕你毛手毛腳的弄疼我。再說,有護士小姐會照看我,你就不必操這份心了。”

  柳如煙及時插嘴,“葉子,你明天還要上班,這兒就交給我吧。”

  她推搡著我出門,我轉身問她,“你一個人行不行啊?”雖然程英如今的精神面貌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語,我還是覺得有必要看好她。畢竟我們誰都無法再一次承受失去。

  “你小瞧我,”如煙大呼小叫的,我皺眉,點點床頭的警示標語,“禁止喧譁。”

  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走吧,走吧,”她又把我往陳宇華身上一推,雙手叉腰作潑婦狀,“你幫我把葉子平安送回家。要出了差池,我唯你是問。”

  陳宇華連聲稱是,面容無半點不悅。

  我握住如煙的手緊了緊,交待她:“有事打我手機。”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剛走出住院部,被人叫住。我順著聲源看去,竟是林森。

  “果然是你。”他笑著對我說,眼睛卻落在陳宇華身上,“這位是?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陳宇華氣定神閒的吐出幾字,“校園辯論賽。”

  林森一拍腦袋,“是,是,瞧我這記性。”

  我在一旁插不上話,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會在這?”

  “葉子,你對我不夠關心,也不用表現的這麼明顯吧?”他捧著心,好似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可是眼底笑意滿滿,我吃不准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對從前的事仍然沒有釋懷。

  我抬頭看向他,他眼中波瀾不驚,看不出情緒的變化,直到瞄到他一身白大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在這裡上班。”

  他的表情似乎更傷心了,“葉子,醫科是要讀五年的,你不會連這個都忘記了吧。所以我是實習,能不能留用還不知道呢。”

  我管你是實習還是正式醫師,如今有熟人就是王道。我精神一抖,“林森,拜託你件事,住院部320床位是我朋友,你幫忙照應著點。”

  他眨眨眼,“沒問題,不過你要怎麼報答我?”

  為什麼我覺得林森和以前不一樣了,難道僅是我的錯覺嗎?從前的他,嚴謹,一絲不苟,可現在的他,油嘴滑舌,嬉皮笑臉,雖然這樣更容易接近,也多了絲人味,但我很難接受他的改變。

  我仔細打量他,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仍顯卓爾不群的氣質,偶然有小護士經過,總會多看他幾眼,他也是來者不拒全然報以迷煞人的微笑。

  我冷眼旁觀,不知他這算開竅呢還是破罐子破摔。

  我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的改變是因為我。

  林森朝我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情緒,但最終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如果不是我正注意著他,很難發現。“保證完成首長你交待的任務。”才一瞬間,他又恢復了痞子樣。

  離開醫院,我無須再偽裝輕鬆,垮下臉,“陳宇華,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

  我想了想:“你有煙嗎?”

  “好女孩都是不抽菸的。”他一口回絕。

  迂腐。“那你能陪我喝酒嗎?”

  這次輪到他想了想才回答:“可以。但不能過量。”

  我們在超市買了一打聽裝青島啤酒,坐在街頭長凳上,互相舉杯。

  我對這種黃色並冒著泡沫的東西本無好感,但現在嘗在我苦澀的嘴裡,只想著能一醉能解千愁。

  “陳宇華,你說校園愛情是不是都特別可笑?”在一口氣幹掉兩罐裝後,我打著響嗝,肆無忌憚的問。

  “葉子,你喝醉了。”他伸手過來奪我緊抓著的酒瓶,我搖搖手,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醉倒。

  “陳宇華,這世上真的沒有所謂地久天長,海枯石爛的愛情嗎?”我搶過最後一罐啤酒,在他震驚的眼神中,打開,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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