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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元錢!

  吳泠一瞬間猜到他在找什麼,渾身血液似是凝固,頭頂濃厚的陰影撒下來,分明沒有一絲風聲,卻滲著陣陣切骨的涼意。

  果真,陸靈山來回尋找的動作一滯,緊接著,整張臉灰白一片,那錢不見了。

  「道,道長——」

  而男人正有些疑惑地看著舉止不明所以的陸靈山和吳泠,才一開口,卻也愣住了。

  包括他身後的女人與兩個少年,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陸靈山——腰間。

  咔噠咔噠咔噠。

  原本安靜不動的三元盤一圈圈瘋狂轉針,黑沉沉的一道霧影明明以極緩的速度自盤面翻滾而起,籠罩整個巷子的死氣卻猶如倒灌的污黑海水,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剎那充斥每一顆毛孔,嗜血的籠中鬼鬽被用盡殘忍手段煉製多年,一經釋放,巨大的怨念幾乎將所有人的力量抽盡。

  就連吳泠,也因頭一次見這傳言中的可怖鬼鬽,腦中一片空白,緊纂爻珠的指尖微微抖動,不知該從何下手。

  「快跑!」

  直到陸靈山朝早就嚇軟了腳的一家子厲吼,隨即指間用力扣緊,霎時白光湧現,以一絲絲靈識織成的靈網劈頭朝黑霧蓋下,企圖將它重新打回盤中。

  卻見它猛地自下方躥出,竟有思想般躲過靈網,直撲向距離最近的吳泠。

  「吳泠!」

  就在吳泠努力按下心中驚乍,一邊敏捷閃躲一邊手腕轉動,出其不意將爻珠擊向詭霧時,又聽身後傳來一聲急促擔憂的叫喊。

  他心下跳動,來不及應聲,控制爻珠的右手力道驟然一空,壓在身前的詭霧已眨眼間消失。

  當然不是消失。

  吳泠轉身時,看到的就是陸靈山已以最快的速度緊隨其後,然而終究晚了一步。

  血光蓋過被烏雲遮住的明月,倉皇胡亂奔跑的一家子仿佛自投羅網的蟻鼠,此刻支離破碎的軀體如垃圾般散落滿地,修長的手指劃開最後一個人的喉嚨,噴出的血霧夾雜細微的脆響,飛濺在老舊的牆壁,染紅了上面密布的藤葉,又順著葉片脈絡滴落,像是來自地獄的引魂花。

  驟起的狂風卷著濃重的鐵鏽腥氣,吹掉吳泠的道巾,額前濕噠噠的碎發滑稽孤伶,他遙遙望著眼底血紅的高瘦身影,從未覺得,重逢會如此煎熬。

  怎麼會這樣巧,怎麼會。

  「……沈子契。」

  這三個字近來在吳泠腦海中醞釀了無數次,欣喜的平靜的羞澀的,可他從來沒想過,會是眼下這般絕望。

  「吳泠!」而這一聲,顯然是陸靈山在提醒他,「他不是沈子契!」

  只見他看著一地慘相卻不敢多做停滯,緊揮手中這次以靈識結成的靈鞭,毫不猶豫地裹向因吳泠那一句話而意外有些停頓的血人。

  化作陰風的身影立刻又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來回穿梭,偶爾被靈鞭掃中,發出掙扎的嘶吼,不願被陸靈山的靈識左右。

  吳泠訥訥看了片晌,最終還是曲起手指,召回爻珠,青澀年少的面孔仍透著哀痛,卻不得不鎮定下來,衝上前與陸靈山一起,將他日思夜想了多年的人一步步逼至絕路。

  仿若無處不在般的爻珠每每落在沈子契身上,都見他發出莫名痛苦的嚎叫,吳泠紅著眼,卻不敢停手。

  直至陸靈山指尖的靈識已然釋放到極限,密不透風的靈鞭一圈圈將沈子契纏繞,幾乎拼了一條老命才終將他壓制,讓他一時陷入自己給他的指令安靜片刻。

  吳泠才聽到陸靈山艱難開口:「小崽子,你轉過去。」

  「……」

  吳泠驀地抬頭,竟是瞬時聽懂陸靈山的意思,撲通跪了下去。

  霜白的袍角沾滿了血污和泥土,吳泠一雙眼睛無措瞪著陸靈山,張了張嘴,想哀求什麼,卻看著滿眼猩紅又說不出話,最後只咬著唇,一下下磕在髒污堅硬的石板地。

  咚咚的悶響中,額頭幾下便滲出殷紅的鮮血,混著一地碎屑,慢慢流淌下來,他卻沒知覺一般,生怕自己求得慢了,哪一瞬間沈子契便再也不見了。

  他甚至知道陸靈山也只是遵從命令,無論是誰沾惹那東西,都只有死路一條,可他仍罵著自己的私心,控制不住地將這一難題拋給了他的師父。

  「……行了。」

  半晌,吳泠僵硬磕下去的額頭忽地被扶住,陸靈山終是開口,嗓音潮濕地罵他:「你這小崽子。」

  隨後他感受陸靈山明顯心疼地摸著他狼狽不堪的額頭,又停頓幾許,才遲疑著問他:「你真的……想要他活下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吳泠聞言目光一閃,匆忙點頭。

  「你跟著我學的這些手藝,在神風局的風光,都丟掉,也行?」

  吳泠仍是不假思索地點頭。

  「……」陸靈山似是意外他會這樣乾脆,頓了頓苦笑,「那好。」

  「我知道你不怕疼,但你……還是要有些準備,畢竟神骨於你來講,等同第二個心。」

  「……」

  吳泠搖頭,原來只是神骨。

  別說神骨,就是真的要他的心,也可以親手捧給他。

  所以說,這一場剝骨之痛,雖然持續有整整一個時辰之久,汗水將層層袍子浸透,連陸靈山都幾次難以堅持,但那種能夠摧毀常人意志的,一寸寸將心剜出的感覺,其實沒有在吳泠心裡留下任何痕跡,沈子契讓他走出深淵,他也要護他事事周全,僅此而已,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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