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打頭的太監滿意點點頭,手中拂塵一揮,指派了各個不同的差使去。

  當中兩個,正是端著一盅參湯向著皇帝的御書房而去。

  剛近的門口,便聽一陣噼里啪啦之聲,雖隱約,但甚是明晰,兩個宮娥立時俯身跪在了門外。

  房內,季雲疏背著門光,卻更顯得烏目沉凌,面色清寒。

  老皇帝摔了茶盞,還覺得不夠瀉火,隨手摸起一物又要砸去,卻被王福輕巧一攔:“皇上息怒,王爺他也不是成心的。”

  話音方落,便被跪著的季雲疏不識好歹的攔了斷:“王公公別勸了,父皇今兒總要發夠了火氣,心中對故人的歉疚才能疏解一二。”

  老皇帝怒火攻心,一張老臉似染了玉筆上的硃砂:“逆子!”

  季雲疏冷眼瞧著:“父皇息怒。”

  老皇帝大喘來回,痛心疾首道:“朕做這些,皆是為你好。朕知道,因你母妃一事,你恨朕,但日後你總會知道,身在皇位,手握天下,時事多不得已,卻必為。”

  季雲疏垂了目,玉裁般的面容似與那散去的浮沉傾城貌相重,叫人分不清虛假前塵。

  老皇帝幽盪一嘆:“罷了,那兩具骨骸,隨你折騰。只八月初八大婚,你當記得……”

  “兒臣記不得,也無法大婚。”

  “你……”

  季雲疏抬了臉,一字一句道:“近日母妃祭日,無心喜樂。父皇忘了?兒臣卻不敢忘。外祖亦是,自母妃亡故,外祖母一病不起,撒手同去。昭思與伯遠同是雙親早亡。外祖每每近的此炎炎夏日,總覺得心中寒涼無比,悽苦孤寂。錦陽沈家多年積財,外人卻何從曉得,私財皆入國庫。如今的錦陽沈氏,不過是一個浮世空殼,就連如此,父皇也不願意留待外祖安享晚年?可知故去之人,積怨何深?”

  老皇帝眯了一雙眼睛瞧著地上跪著的人,聲啞似昏鴉:“你可知,朕做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你的江山。如今大勢已成,你要因那盲目的孤女,與朕作對,將這萬里山河拱手他人?”

  一番陳情言畢,老皇帝面上竟也似帶了幾分悽苦:“當年,朕同她說過,朕與她的兒子,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子。”

  季雲疏眼風更冷,抬眉越目間,儘是烏骨化雪般的涼度與淒哀:“那當年,母妃可曾欣喜應允?”

  老皇帝似嘲似嘆一笑:“真不愧是她的兒子,她也是這般模樣,跟朕說,她不稀罕,她只求你一身盡得所愛,喜樂綿長。”

  言罷抬了目去看案台上的烏筆筒:“多麼愚蠢的想法。”

  父子之間,卻是話難投機,這麼多年,掏心切骨的話,竟數今時今日言的最多。

  然,言如不言。

  季雲疏微一合手:“府中還有些事,兒臣先行告退。”

  老皇帝仍是盯著那烏筆筒,一言不發。

  直到殿內的人揮袍而去,才在王福同情又心酸的目色里瞧著空落落的大殿。

  分明是炎炎夏日,卻為何總覺冰雪戚戚,惹人心悸。

  王府內,一眾小丫頭們,亦是覺得戚戚。

  往常長明姑娘真是頂好說話的人了,待人總團著一股和氣,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著聖上賜婚的聖旨,脾氣越發令人捉摸不透了。

  便說今日吧,宮裡剛下了賜婚聖旨,皇上不計她出身將她一舉抬為側妃,可與王妃同日入門。

  拿著掃帚的小丫頭暗自琢磨,這本也是件高興的事,可她偷眼看著,長明姑娘的臉上,半分喜色都沒有。

  非但沒有,與往常相比,更是凌厲清冷了些。

  老管家仍舊木著一張臉,湊到了長明面前,十分順水道:“側妃娘娘,吉日將至,您可有什麼需要的?”

  聽見那幾個“側妃娘娘”,長明臉色一酸,手裡木杖點了點地,道:“您還是喚我一聲長明罷,待我真的正經從王府側門坐著花轎走了一遭,再喚側妃不遲。”

  老管家麵皮甚厚,從善如流:“長明姑娘,您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底下的奴才去辦。”

  長明滿意點頭:“我當真有些東西,想勞煩管家。我想要一些香燭紙錢祭拜之物,不知可否?”

  管家一愣,又一躇,而後為難點頭:“姑娘稍待。”

  小丫頭心裡一咯噔,果真是受了打擊,傻了吧?

  待長明遠去,悄悄拉了管家的衣袖:“奴婢瞧著姑娘很不對勁,莫不是要搭個場子詛咒我們王爺吧?”

  老管家面色一裂:“休得胡言!”

  丫頭噤聲不語。

  老管家瞧著一副朽木枯老之相,辦事卻很利落,很快便尋來了紙錢香燭之物,又應著長明的要求在王府西牆偏院臨水處擺了一方祭台。

  一番事了,也不退去。

  長明看了他兩眼,未動,只得又看了兩眼,待四眼六眼看的眼皮都快抽筋了,老管家終是開了口:“姑娘眼睛剛好,可是又不舒服了?”

  長明訕訕一笑:“倒不是,只是管家沒別的事忙活了?”

  老管家天打雷劈般的罕見一笑:“老奴只是想看看,這祭台祭的是馮家小姐,還是我家王爺。”

  長明:“……”

  半刻,長明勉強自己在濃重的悲哀悽苦里分出那麼一兩分調笑的心思,安慰管家道:“你放心,既不祭你家王爺,也不祭馮家小姐,我昨日夢見養我之人託夢說自己在底下過得不好。早上起來算了一卦,這地方乃是個祭亡通靈的好地方,這才請了台子,拜一拜,給他燒點錢,好過陰日子。”

  老管家恍然,姑娘雖然這麼說,但心頭不痛快也是必然的。聽說王爺連河都陪她跳了,不過是搭了個祭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遂輕快地退下了。

  盤錦站在一邊,瞧著長明燒紙焚香,嘴裡念念有詞。裝作自己只是一尊雕像,縱使成不了雕像,成一塊木頭也成,便是連木頭也成不了,成個……見證□□的人……

  眼瞧著西牆上頭,一個素衣的書生模樣,袍子卷在腰邊,腰上還別著一副捲軸,手腳利落的攀爬而下。待落了地,很是瀟灑風流地拂去衣袖間的浮沉,轉眼便換做一個玉面公子,青蔥夏目遮遮掩掩下,直教人嘆芝蘭玉成公子骨。

  盤錦咽了咽口水,她是出聲呢,還是不出聲呢?

  熟料對方先出了聲:“今日陽光明媚,風水甚好,偶過王府牆邊,忽聞牆內佳人祭語,言辭悲切,內心感觸。故而爬牆一見,哎呀,竟是故人。”

  盤錦只想說:故你奶奶個腿兒。

  最恨這種明擺著爬牆行勾引之事還要立什麼什麼牌坊的某種人。

  長明亦是意外,她今日當真只是來祭拜故人的,這蘇生是打哪裡冒出來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借祭拜一事,行私會之實。

  蘇生從腰間抽出捲軸,遞給長明,道:“瞧小姐的模樣,似乎近來心緒不好,小生這裡有一物,或可解小姐優思。”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