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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霄宮的聽風樓近日添了幾件東西,悉數被他擺在顯眼的地方,白霜一早便看到了,特別是那尊霽藍釉白龍紋的梅瓶,靚麗的釉色上頭繪著兩條栩栩如生的白龍,便是在戰後千頭萬緒的關頭,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足見赤蓮的奢靡!還有那面第一時間修補好的水晶簾著實亮閃了白霜的眼,所以談完正事寒暄兩句即刻就離開了。

  但願自己能為他盡最後的綿薄之力,白霜想著,腳步放得很慢,鞋底研磨砂礫的聲音熨燙著她虛弱的內心。

  戰後的九霄太冷清了,使人無法忘卻那段絕望無助的時光,猛然間白霜想到了什麼——戰事最吃緊的時候她正好病倒了,等她醒來戰事已經結束,那麼是誰打贏了這場仗?憑玄參那樣的狀況恐怕很危險,可能幫助他的人除了紫華……

  是紫華!玄參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竟然全虧了他的協助,說來有些心酸,她向來沒有資格與玄參同甘共苦,因為他們中間隔著許多,紫華只是其中不算太重要的之一。

  心裡想著紫華一直以來為玄參付出的,她不知不覺走到了紫霄宮外,手下意識地摸摸耳朵上那對葫蘆耳墜——那是未然跟玄參爭風吃醋時送給她的。耳墜還是那樣溫潤,不同的是送她耳墜的那個人再也不稀罕她了。

  她間接地殺了絕言,即便未然不追究,她也會愧疚死的。多貼心的未然啊,哪怕在對她死心後依然給她這樣可笑的、自以為是的貼心感。他越是折磨她、侮辱她,白霜的愧疚就越淺,她會自私地認為自己付出了代價,扯平了……

  有人說越是悲傷,哭泣越是無聲。

  松柏林間的白霜蜷縮著,時間過去很久,空中飄起鵝毛大雪,打斷了她綿延的悲傷。

  雪很大,如果不立刻回去可能會被困在路上,白霜用冰涼的雙手一抹淚水,利落地摘下那對多年不離身的金鑲玉葫蘆耳墜將它們掛在一株松柏的枝頭。如果大雪將它們覆蓋、淹沒也倒清淨;如果未然有幸見到,收不收回隨他,反正她再也不配擁有他的愛,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

  走到半路,忽見一頂紅傘點綴在鋪天蓋地的白雪間。

  “你真是一點也不讓我省心。”他微笑著向她走來。

  柔軟的斗篷還留有他的體溫,雖是罩在身上卻是暖在心裡。

  “你忙,做什麼又來接我?”

  他將傘分給她一半,因為是兩人間的對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紅色的傘正適合你的白斗篷。”

  原來他早就想好了,白霜嘆息一聲,此時貼心,到時候又要如何分別?

  玄參自然聽到了,心中瞭然,識趣地換了個話題:“你身上沾了番紅花的味道。”

  “嗯,去了聽風樓……真是不像話。”

  “有什麼可惱的,你又不是見著一兩天了。”

  “九霄重建已經是件棘手的事情,他這樣的行事作風恐怕未來也不安份。”這都不需要預感,因為明擺著會發生。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身擋住她的去路,白霜抬頭,傘柄橫亘在他們中間,傘柄之後他的容顏是憂慮的,甚至提及赤蓮時也沒有出現這樣的表情。

  “怎麼了?”她害怕見到這樣的他。

  “我早說過了,你就是不讓我省心,如何肅清九霄是我的責任,我不希望你替我操心。”玄參一向護著她,重活不讓她干、委屈不讓她受、一切骯髒儘量避免她見,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不分時間、場合,他幾近本能地護著她。

  可白霜未必心領,她昂著頭,畏懼瞬間轉變成怒火:“我不可以操心,你寧願紫華幫你,在你眼裡我就這樣無用!”

  這是結在他們心中的老梗,縱是玄參也只是嘆息一聲不去爭辯。

  雪一直下,白霜幾乎聽了大半夜落雪的聲音。

  “怎麼不睡?”他知道她還在生氣。

  “你都陪在我身邊了,怎麼會睡不著?”身子卻是有意轉向另一邊。

  她自認為一無是處,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遇到他、愛上他,可對方會這樣想嗎?一個毫無用處只會拖累你的女人,她的痴情是否倒了你的胃口?白霜清楚他不會嫌棄自己,但這種幻想總是縈繞在她腦海中,也許真正討厭她的是她自己吧。

  窗外雪積得很厚了,明晃晃的,跟白天一樣更讓人無心入眠,玄參聽著她的氣息也不說話,自己下了床,過了很久才回來。

  “幫你熬了安神茶,喝完再睡。”

  他若不是玄參而是個凡間男子,白霜或許還會以為此番舉動意在討好呢。

  “我困得很,明天再喝吧。”

  玄參無聲,依舊端著安神茶站在床邊。

  “你,咳咳……究竟要我怎樣!”她身子弱,禁不住盛怒直咳嗽起來,玄參是故意的,他明知她會不忍心。

  “在你走之前,我只想讓你好受些。”玄參心下明白,她是病入膏肓了,就算保住一條小命也是半死般的需要日日用藥物吊著性命。可她快走了——他一廂情願地管那場註定的離別為‘走’,好像她還能回來一樣——玄參只想盡力在這段時間內照顧好她的身子。

  白霜嗔怒轉頭,卻瞥見那隻青花玲瓏瓷碗,未然潑上來的那碗湯藥的餘溫好像還留在她臉上,兩種情緒夾擊之下把臉憋得通紅。

  “哪裡不舒服了?叫你身子好些了再走動,偏就不聽。”玄參從前不愛嘮叨,因為他們的日子很長,白霜的身體也還好,如今情況大不相同,他變得不像從前的玄參也是情有可原。

  白霜心裡不願意事事都依著他,可有他扶著肩頭坐起來到底比自己逞強來得明智。

  “玄參哥哥——我是不希望你為我改變什麼的。”她眼盯著瓷碗,喃喃道。

  瓷碗裡的液體明顯震動了一下,泛起漣漪。

  玄參不說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只是沉默地舀了一勺餵到她嘴邊。

  湯藥還溫熱,蒸汽溫暖了鼻尖,白霜張嘴前深吸一口氣——什麼氣味也沒有。

  湯藥苦嗎?苦不過心裡的滋味。

  糾纏的時間越長白霜越認為無果,當愛一個人太辛苦了,你會選擇不愛嗎?

  一碗安神茶被一口口餵下去,玄參竟然覺得時間走得如此之快,結束了溫情脈脈,迎面而來的便是刀光劍影,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也會累的。

  收拾好躺下,相對無言。

  第二天早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玄霄宮更是沒有人跡,完美的雪景倒有些荒涼了,白霜寧願雪地里能多出幾個腳印。

  因為白霜的勸阻,今日搬到書房處理事務,可有她在身邊總集中不了精神,時不時要去確認她在做什麼。他看見她對著雪景發呆,神色並不像小孩子見到雪一樣興奮,只有淡淡的哀愁。她的確長大了,只有大人會對著美麗的雪景哀愁。

  “別老盯著大片的雪看,對眼睛不好。”

  “我沒有看雪,我在想黻紋、還有彝他們。”這些小師弟們與他們二人的緣分實在太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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