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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若不許臣女出家,臣女也會在家修行,寧死不嫁!”

  她這樣說,但他展開捲軸的手依舊未停。夕瑤頓時猜得更准,當即又說:“您若逼臣女另嫁旁人……”

  他的手因為被猜中打算而稍稍一滯。

  她牽引著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芮嬤嬤手中的托盤,笑容迷離而優雅:“您的旨意是提前準備好的,臣女的三尺白綾也是提前準備好的。臣女不敢想像與不愛的人共處一生是怎樣的日子,只好尋個痛快。”

  孟時衸連呼吸都被那抹刺眼的白噎住。

  這姑娘……

  他從她的第一步起就猜錯了,而她居然猜到了他的每一步。

  “你威脅我……”他想用冷漠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卻根本阻不住語中的顫抖。

  “殿下可以不受威脅,我不過是仗著殿下喜歡我而已。”夕瑤說著垂下了眼帘,聲音有點落寞,“我從來沒有算計過別人,這是第一回。”

  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半晌說不出話。她抬眸偷眼瞧了瞧他,帶了點委屈又說:“第一回就要算計自己喜歡的人……很難的。”

  “呵。”他輕笑了一聲,夕瑤原本就在強作平靜的心裡頓時一陣翻湧。

  平靜是裝的!優雅也是裝的!從他進來開始,她就緊張死了!

  她怕他會寧可看著她出家也不肯娶她,更怕他會因此覺得她工於心計對她心生厭惡,說每一句話時腦子裡都是木的,現下該說的都已差不多說完,她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腿腳發軟地暈過去!

  孟時衸凝視著她,只覺得這個讓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姑娘,還有很多地方是他不了解的。

  她每一次都能給他一點兒驚喜,或者是傻傻的小偏好,又或者是古靈精怪的小聰明。

  他其實也是很想再多了解她一些的。

  良久,夕瑤聽到他長吁了口氣。

  “逼死你,要被天下唾罵;由著你出家,大約會得罪謝家。”他說著搖了搖頭。

  最終,是他主動伸出了手,將她緊張得一直在揪袖口的手攥住,無可奈何地失笑出聲:“走吧,我們尋個安靜的地方,商量商量什麼時候讓你守寡。”

  ☆、第183章 婚事

  清苑裡,玉引為皇長子將夕瑤從華靈庵“拎”走了的事感到欣喜,同時又為家中可能掀起的怒火而有些擔憂。她不得不多差人打聽打聽家中的看法,以便及時料理各種冒頭的麻煩。

  而華靈庵中的種種也很快在京里傳開,從宗親貴族到平頭百姓都在好奇地等著事情的下一步發展。

  他們隱隱約約地聽說……謝家好像並不願將這位謝小姐嫁給皇長子,眼下雖則情投意合的兩個人終於不再迴避這份感情,但事情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真還說不好。

  一時不少賭場都拿此事開了賭,保守些的,只賭謝小姐與皇長子能否喜結連理;賭得更刺激些的局,則押這件事是否會牽累整個謝家。

  這些市井之事夕瑤不清楚,她所聽說的都是姑母從家裡打聽來的事。孟時衸每隔一天會到清苑找她一次,她就將那些消息說給他聽,然後兩個人一起商量該怎麼辦。

  但三五日之後的這天,他提出要與玉引一道商量商量。

  夕瑤便和他一起去了明信閣的正屋。屋裡,玉引本在教明婧下棋,板著臉嚴肅地告訴她不可以悔棋,但明婧還是嬉皮笑臉地撒嬌說:“我就悔一步!就一步!”

  二人進屋時恰巧聽到這句,孟時衸撲哧笑出聲,母女兩個一齊看過來,又一齊站起身:“殿下。”

  “嬸嬸。”孟時衸一揖,明婧看看他又看看母親,很識趣地主動福身說:“我先告退了!”

  “不用。”孟時衸笑著擋住她,掃了眼棋盤又道,“哥哥陪你下棋,許你隨便悔棋。”

  “哇!!!”明婧一下子兩眼放光。

  玉引:“……”

  她心說你一句話就讓我剛才的口舌全白費了啊!!!

  然後孟時衸坐到了玉引本來坐的位置,玉引和夕瑤則坐到了羅漢床上。他們一邊說話,棋盤上的黑白子一邊落個不停。明婧當真悔棋悔得十分痛快,不僅自己悔,有時候看看覺得上一步走得不滿意,就先把自己的這步扔回棋盒、又把大哥哥的上一步扔進棋盒,再將自己的上一步也悔掉……

  玉引看得眉心跳了好幾次,心說這臭不要臉的悔棋氣勢絕對是讓她的哥哥姐姐們慣的!

  孟時衸倒無所謂,隨她一雙小手將棋子撤來撤去,只在輪到自己時掃一眼棋盤落個子,有時專注於說話沒注意到,還得明婧在他眼前晃晃手提醒他。

  就這麼下了近兩刻,待得他們聊明白“謝繼清最可能做的事情是在聖旨下來後上表辭婚”,以及“他此時還是可以去見見謝繼清,就算謝繼清火氣再大也不可能動手打他,謝家人不會那麼失分寸”兩件事後,孟時衸最後掃了眼棋盤,一顆棋子落下。

  “啊!”明婧一聲驚叫。

  玉引一瞥女兒:“贏了?”

  “輸了……”明婧委屈地趴到桌上,抽抽鼻子,望著孟時衸欲哭無淚,“殿下太厲害了!”

  孟時衸抽回神,也趴到桌上,把視線放得跟她齊平:“你悔了六十三步棋啊小翁主。”

  有這麼多?!明婧感覺更糟糕了!

  “所以想贏棋局卻依賴於悔棋決計不行,精進棋藝才是正道,知道嗎?”孟時衸道。

  “哦……”明婧打了蔫兒。瞅瞅他,撇撇嘴,扭頭看向夕瑤:“表姐!”

  “嗯?”夕瑤抿著茶笑看向她。

  明婧伸手一指皇長子:“表姐夫欺負我!”

  “噗……”夕瑤猛嗆了一口茶,拿帕子掩著咳了半天才緩過來,面紅耳赤,“你別瞎叫!”

  “……”孟時衸覷著夕瑤挑了下眉頭,微笑著摸摸明婧額頭,“再叫一次?”

  “不叫了……”明婧低頭一臉心虛。

  孟時衸眯眼:“那以後改口管表姐叫堂嫂吧。”

  “……?”明婧有點懵懵的,一時沒太明白他是說笑還是認真的。

  她遲疑著看向母妃,看到母妃正低著頭揉太陽穴。

  玉引只覺得,讓他們趕緊成婚吧,讓他們悶到自己屋裡說甜言蜜語去!

  .

  於是又兩日之後,滿京城都聽說了皇長子打算親自去謝家見見謝家長輩們的事。

  謝府中,廣恩伯謝慈院中正廳里一片安靜。

  謝繼清的臉色始終冷得能凍死人,謝慈看了兒子好幾回,一時也只是嘆氣。末了還是廣恩伯夫人邱氏先開了口,道:“事已至此,就依了她吧。”

  謝繼清牙關一咬:“這樣的事也依她,母親未免太慣著她了!”

  “玉引說的也有道理。”邱氏搖了搖頭,“你強攔著,夕瑤日後必要恨上你。再說,緣分的事哪裡說得明白呢?玉引當初被賜婚給逸親王的時候,我們也都替她委屈,可這些年下來,又如何?”

  “逸親王和皇長子能比嗎?”謝繼清皺眉看向母親,“做繼室和守寡可不是一回事!”

  玉引真正受過的委屈,左不過是當年初進府就要面對已然存在的嫡女庶子還有妾室,除此之外若還要再湊一條,便是民間會亂傳她身為繼室要在前王妃墳前行妾禮——可是這條在宗室中其實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個個王妃都是名門閨秀,讓她們頂著正妃的封位去對前王妃行妾禮,就算她們自己樂意,娘家也不樂意啊?民間就算傳出花來,落到世家貴族耳朵里也不過一笑了之。

  這跟夕瑤可能三五年內就要守寡能是一回事?!

  謝繼清靜了一會兒,篤然道:“皇長子親自來也沒用,但凡皇上下了旨,辭婚表我是一定會遞進宮的。我寧可夕瑤不認我這個爹,也不能讓她進這個火坑!”

  母子間便沒能聊出什麼進展,謝慈亦勸了勸謝繼清,謝繼清同樣不鬆口。

  是以再過兩日,孟時衸登門拜訪的時候,面對的就是謝繼清的閉門不見。

  他想了想,直接吩咐下人領他去找謝繼清,謝繼清也並不意外他會自己尋來,站在書房窗前並未回身:“殿下什麼也不必說。臣敬重殿下的才學,但殿下身體抱恙多年人盡皆知,臣不捨得夕瑤守寡。”

  孟時衸緩了一息,抬手示意下人退出去,待得房門關上,才開口道:“謝大人,我如果想強娶夕瑤,您是攔不住的。”

  君臣之別?

  謝繼清望著窗外翠竹笑了一聲,伸手摘下繡春刀放在了旁邊的矮柜上:“是,殿下若想要臣的命,隨時可取。”

  房裡短暫地靜了一陣,他身後的聲音又再度響起來:“但我如果只是想強娶她,今天就不會來見大人了。”

  孟時衸說著定了口氣,一撩衣擺,單膝跪了下去:“我對天起誓,在世一天便對夕瑤好一天,還請大人……”

  “臣不曾質疑過殿下的為人,臣只是不想夕瑤守寡。殿下您要知道她今年才十六歲,若守寡可能一守就是幾十年!那種日子她怎麼過!”謝繼清火至極處猛回過身,驀見他跪著,驚然噎住,“殿下您……”

  孟時衸的神色鄭重而平靜:“我也不想夕瑤為我守寡,即便我希望與她生同衾死同穴……從點頭答應娶她時我便想過,若我命不長久,離世之前必與她和離,隨她改嫁;若她願意,我也可以直接為她尋好下一位夫家;若她自己執意守寡……我便從宗室中挑一雙子女過繼給她,陪她度過餘生。”

  他想得倒是很全。

  謝繼清定住氣別開目光:“請殿下先起來再說,如此大不敬之罪,謝家擔待不起。”

  但孟時衸似沒聽見:“如若夕瑤並不用受守寡之苦,大人何不讓她開心一些呢?哪怕只有三五年。”

  謝繼清皺眉:“殿下……”

  “其實她就算嫁給旁人,也未必就不會守寡,生死之事沒人說得清楚。”孟時衸微苦地一哂,“求您給我個機會。”

  謝繼清一時竟不知還能用什麼話來駁他。

  他實在沒有想到皇長子會說出願意先一步與夕瑤和離、讓夕瑤改嫁的話。畢竟在本朝皇室中,若夫家殞命,妻子守寡是一直以來的慣例,全天下都看著,還不曾有人推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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