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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就是要惹皇帝不快,讓他不願取她。

  “朵頎!”汗王怒然一喝,用靳傾話斥她說,“不得無禮!”

  她卻偏生用漢語頂撞說:“我又沒說錯,本就無趣,哪有我們靳傾舞來得漂亮。”

  殿裡一片死寂,她的兄長站起身向皇帝道:“小妹素來沒規矩,陛下恕罪。”

  她才要出言反駁,卻聽一女聲輕輕曼曼響起:“公主不了解漢舞罷了,倒也說不上沒規矩。”頓了一頓,那人又說,“公主所見不過是尋常的宴飲歌舞,覺得無趣也是有的。臣妾想請旨一舞,讓公主見上一見。”後一句話顯是對皇帝說的。

  這人她聽說過,據說是皇帝的寵妃,瑤昭儀蕭氏。

  皇帝點頭准了,傳樂伎間,瑤昭儀始終神色清清淡淡地看著她。那種目光……旁人都沒有注意,朵頎卻感受得明明白白。

  分明的敵意,朵頎的頭一個念頭,是覺得自己要進後宮了,宮中嬪妃會自然而然地恨她。然而細覺下去……分明不是。那不是一般的敵意,不是女人爭風吃醋的眼神。

  朵頎依稀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這樣的目光,也是來自於一個大燕人。那是一個被擄去靳傾的女人,因為長得有幾分姿色,士兵把她獻給了汗王——也就是朵頎的父親。

  朵頎永遠記得,那天在汗王的大帳里,那個女人的目光就是這樣狠狠地從他們每個人臉上划過,顫抖地切了齒,口吻冷得讓朵頎打了寒顫,也因此記住了她說的每一個字:“強盜,總有一天,大燕會和你們算清血債。”

  朵頎沒有想到,在這麼多年後,她竟會再度見到這樣如出一轍的目光。可眼前這個人,明明與靳傾往日無怨、近日無讎,她一直在大燕的後宮裡,是大燕皇帝的嬪妃。朵頎覺得,她大概連錦都都不曾離開過。

  她不能理解那種恨意,卻仍在瑤昭儀的注視下渾身發冷,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起來。

  【三。初識華夏】

  她在祁川認識了征西將軍霍寧。她知道,他是曾經征戰靳傾的將軍,手上沾了很多靳傾人的血。

  她也知道,他很不喜歡她。願意招待她照顧她,只是因為皇帝的旨意。

  可她不在意,她覺得反正皇帝不會再讓她為妃了,她遲早要回到靳傾去。那麼這些日子,旁人喜不喜歡她有什麼要緊?

  即便在她隨著皇室儀仗回到錦都的時候,她也仍是這樣想的。

  .

  錦都是一個令她瞠目結舌的地方,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還有這樣的城市。一個個坊在城中錯落有致,坊與坊間設著寬敞的街道,城東和城西各有一集市,一稱東市、一稱西市。

  她坐在馬車裡,看著街道兩旁行大禮的百姓滿是驚訝——不是驚訝於他們的禮數,而是錯愕於這一城繁華。霍寧淡看了她一眼,平靜道:“公主不必這麼吃驚,若論熱鬧,煜都還是要比錦都更熱鬧些。”

  ……還有更熱鬧的地方?

  .

  朵頎帶著滿心的好奇於歡喜,安安心心地在錦都住下。她一時痴迷於接觸所有自己沒接觸過得事物,這裡的衣冠、這裡的禮儀,還有……這裡的書籍。

  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偏見簡直可笑。她只覺得這個國家懦弱不堪,如今才知,他們曾有一位名臣說:“犯我強悍者,雖遠亦必誅之。”

  她以為這裡的人都迂腐得很,受著無數規矩的約束,根本不敢大膽表達自己的感情。如今才知,他們早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早有“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多麼美好的句子,多麼灼熱的感情。

  不僅如此,她還得知……這裡的節日,也是那麼美好。與靳傾的完全不同,帶著一種別樣的韻味,每一個節日,都有一種特殊的寓意。

  實在是博大精深,她真切地懂了這四個字的意思。

  根本不用特意地去學、去想,只要靜下心來品一品身邊的一糙一木,便能深深地感覺到……博大精深。

  她著意去了解了她進入大燕後首先注意到的兩樣東西:服飾、禮儀。

  然後她從《左傳》中讀到一句話: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夏、華……”她喃喃念叨著,霍寧瞥了她一眼,糾正說:“華夏。”

  朵頎倏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在服飾與禮儀上那樣講究。這實在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也是值得引以為傲的東西。

  她帶著幾分欣喜之意笑說:“真好……可惜了,在靳傾,從來見不到你們漢人的衣服,就連在靳傾的漢人也不穿。”

  霍寧凝睇她須臾,冷冷一笑,帶著些許輕蔑與忿然,弄得她一怔。

  【四。嫁人為妻】

  新年的時候,靳傾出了事,震撼的靳傾、也震撼了大燕。

  她的叔父反了,謀權篡位。叔父是有兵權的人,她心中知道她的父兄大概扛不了多久。

  靳傾的使節來大燕求援的時候,她緊張到了極點,只有一個心思:回去。

  回到靳傾去,她是汗王的女兒,就是死,也要和父親死在一起。

  她在宴席上對皇帝說:“陛下,我在大燕也有幾個月了,我要回靳傾。”

  皇帝抿了口酒淡然道:“公主明知靳傾現在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才更要回去!”她很是著急,氣沖沖地道,“陛下,你們漢人最講究百善孝為先。那一邊是我的父兄,出了這樣的事,要我在大燕苟活嗎?”

  “看來公主這些日子在大燕讀了不少書。”皇帝笑意和煦,沒有絲毫不快,“‘首孝悌,次謹信。’你是做女兒的,你要盡孝道;但朕是一國之君,朕要對鄰邦守信。”

  “陛下什麼意思!”朵頎怒了。

  “汗王要朕務必將你留在大燕,不得離開一步,朕答應了。”皇帝沉沉穩穩道,“使節還在錦都,你若不信,可以去見。”

  .

  靳傾內亂的事便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挑明了,左相庶子姜述請旨出征幫靳傾弭平戰亂。皇帝沉吟片刻便點頭應下,口氣明快:“好啊,也該讓你歷練歷練。如若凱旋,回朝封侯,朵頎公主嫁你為妻。”他說著看了朵頎一眼,笑意不減,“救靳傾於水火的人,公主應該沒有意見。”

  “自然沒有!”朵頎答得利落,“誰能救我父兄,我就嫁給誰。”

  那不是一時衝動的作答,她確實是這樣想的。能夠救她父兄一命的人,便是她最崇敬的勇士,她甘願嫁他為妻,哪怕她對大燕的許多習俗尚不習慣。

  .

  朵頎有著滿心的期待,姜述卻一再的吃敗仗。最終皇帝派征西將軍霍寧帶兵前往靳傾一戰。

  霍寧贏了,贏得很快。

  月底,大軍回朝。征西將軍率部大敗靳傾左賢王部,弭平叛亂,靳傾重歸和平。同日,宏晅下旨封晉征西將軍為驃騎將軍;又過兩日,依靳傾汗王的意,朵頎公主嫁與驃騎將軍為妻,將軍賜封冠軍侯。

  .

  朵頎覺得很是喜悅也很是激動,嫁給一個真正的英雄,她不枉此生。

  可在她去霍府見霍寧時,才知這份欣喜,不過是她可笑的一廂情願。霍寧背對著她,靜默了很久才轉過身,帶著幾分無奈問她:“公主,我是救了你父兄的命,但我也曾經殺過靳傾人,你為什麼要嫁我?”

  很明顯,他並不願意娶她。

  “將軍……”朵頎怔了一怔,啞笑說,“我知道那是皇命,不是將軍的錯。”

  “那不是皇命。”霍寧平靜卻不留情面地反駁了她,“保家衛國,不是皇命。陛下只是讓我做了將軍、讓我帶兵打仗;但就算我做不了將軍,我也是要從戎征戰的。公主,我不知道兩國兵戈相向這麼多年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但對我而言、對千千萬萬大燕人而言,那是國恨家仇。”

  朵頎愕住,她依稀感覺到,這其間有什麼她並不清楚的事。這件事,也許就是當年那個女人還有瑤昭儀那樣恨她的原因。

  【五。國恨家仇】

  霍寧交給她一本書。

  她回到自己的住處,一頁又一頁地讀完,越讀越心驚、越讀越心寒。

  她從來不知道,她的靳傾,做過這樣的事……

  祁川,就是那個有著美麗行宮的地方,她初識大燕的地方,竟曾發生過如此血腥的事?

  在她的腦海里,反反覆覆是書中那一段話:汗王下令全城改換靳傾裝束,民不從。十天,靳傾兵士屠盡癸城百姓,血流成河,腥氣遠飄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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