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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妃身形一顫,恍然地看一看他、又看一看我,終是伏地一拜:“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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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凝神注目於她離去時的背影,雖然失落黯淡,脊背卻仍挺得筆直。她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的,若會,她就不是我認識的趙莊聆了。

  從潛邸到皇宮,當年與淑元皇后一同嫁給宏晅的媵妾,至今只剩了琳儀夫人和她。她經了這麼多年的傾軋卻仍居高位,我想,就算宏晅把話說得再狠一些,她也仍回覺得自己不會因此倒下,她尚有一爭的機會。

  因為她與許多宮嬪一樣,在看慣了六宮鬥爭以後,已然覺得榮寵不過一爭,或輸或贏。卻忘了……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是個人,他也可能會對一個女子真心相許——一旦他做了這樣的決定,其他的爭鬥就都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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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後宮裡,靜妃雖是遭他厭惡,但在旁的宮妃面前,她還是風光的。畢竟除了我與琳儀夫人就是她位份最高,又是帝太后的侄女,再不得寵也總能保住個位份。

  去月薇宮晨省時,她比從前添了幾分淡漠,不知情的嬪妃說,那是因著帝太后離世,她太傷心了。

  我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都忍不住地冷笑漣漣。不論瑞貴嬪的話是真是假、不論帝太后最後是否死於她之手,至少她曾經確確實實給帝太后下過毒。

  她若會因此傷心,簡直稱得上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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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貴嬪死得突然,一對龍鳳胎拆去了兩處。所幸順昭儀和柔淑容從前也是和睦的,目下顧著孩子的心思,走動也愈發地多。敬悅和阿眉素來也處得不錯,我便也時常讓梨娘帶著阿眉去見見她們。

  然在瑞貴嬪死去的一個月後,宮正司卻突然搜了鷺夕宮,以及我曾住的、如今已燒成一片廢墟的晳妍宮正殿。

  我不知出了怎樣的事,驚訝不已地去問宏晅,他告訴我說:“仵作說景氏不是自盡,又查出了些事情,是朕讓宮正司去查的。”

  我的心禁不住地一冷,他在查我……是怎樣的事?

  他已對我那樣了解,必知我現在心中的疑惑,卻是沉默著什麼都沒說,直到我默然告退也沒說。

  .

  當晚昏定畢後,靜妃在月薇宮外攔住了我,緩緩地踱著步子,唇畔帶起一縷笑意:“本宮若沒猜錯,陛下他還是會疑你的,是不是?”

  我心底一顫,忿然看著她:“是你做的?”

  “是。”她揚聲一笑,“你當真覺得……景氏藏了那麼久,會是這麼容易自盡的人麼?”黑暗中,只覺她的笑意寒涔涔的帶著些許詭異,她一步步走向我,貼在我耳邊輕輕道,“你覺得若陛下知道是你殺了帝太后……會如何?走著瞧吧,敏宸夫人,你以為在這後宮裡,信任是個多牢靠的東西?”

  我驀地窒了息,難掩懼意地盯著她。毒害太后的罪名她如是成功嫁禍給我……

  凝滯須臾,我冷聲道:“你幹了什麼?”

  “沒什麼。”她笑了一笑,“不過是讓宮正司從你從來的寢殿裡搜了些東西出來。都是好東西呢,大概泰半的宮嬪聞所未聞——連陛下都不一定聽說過。”

  我神色微微一緩,平靜地瞧著她,輕哂道:“是麼?那本宮靜等靜妃出手了。泰半宮嬪聞所未聞的東西,本宮也想開開眼界。”

  “那夫人就等著吧。”她垂下眼眸,笑意飄渺,“本宮若是夫人,就先知會晏公子和凌合王妃準備著收屍——哦,本宮忘了,這是足以誅九族的大罪,凌合王妃興許能靠著大長公主躲過一劫,晏公子可不一定能逃得過去。”

  她想撕毀宏晅對我的信任,用帝太后的死一招致我於死地,讓兄長和芷寒也逃不過這一劫。

  .

  我托琳儀夫人相助,在月薇宮裡見了宮正墨蘭。墨蘭眉頭緊蹙著,可見這於她而言也是個難事,她道:“景氏活著的時候,在宮正司就咬死了是夫人害死了太后、又要和她一起聯手除掉靜妃。那些供詞陛下當時就看過,好在隻字未信。可後來,一個司正從夫人和景氏宮裡翻出了那些東西,未經過奴婢就擅自呈給了陛下,陛下值得下令再查。”墨蘭深一嘆,“這事不好辦……其實照奴婢看,那些東西是不是真從晳妍宮找出來的都不一定——也許是有人在燒毀之後擱進去的,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曾出現在晳妍宮,只是那司正借著這個名義呈上去了。但關乎帝太后的事,奴婢在陛下跟前也不好一味地向著夫人說話。”

  她說著切了齒:“一個是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宮殿、一個是主位已死的宮殿,倒沒想到會這樣被人動手腳。”

  “有什麼想不到的?”我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看著吧,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

  墨蘭微有一愕。

  .

  明知事關生死,我心中想得更多的卻是……他到底信我多少?

  我一直覺得我們交了心。老實說,涉及他母親的事,他要徹查我是怪不得他的,且我也知道,這一環套一環的一計玩到最後,靜妃的勝算並不大。但心裡卻到底有些不舒服,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披了件褙子到正殿去見他。他抬眼看了看我,淡聲一笑:“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我微微笑道,“在景珍的事上……陛下信臣妾多少?”

  他持著書的手一頓,我的笑容分明了幾分:“臣妾知道因為關乎臣妾性命,陛下從一開始就查得嚴。宮正司那邊是不敢有疏漏讓人滅她的口的……她若不是自盡,還能是怎麼死的?”

  我頓了一頓,垂下眼眸,穩穩續道:“再者……若說是自盡,早就能查出來了,何以拖了一個多月?只怕另有隱情吧。”

  他輕笑著,放下書睇著我:“原來你猜得到……是,朕滅了她的口。但並不是信不過你,只是因為她咬定了是你自己放火燒宮陷害她,朕怕如從前一般鬧大了收不了場,才取了她性命。”

  “這個臣妾信。”我頜首淺笑道,“那後來的事呢?陛下您有沒有懷疑……帝太后的死於臣妾有關?”

  他靜了須臾,好像在思索著,然後道:“沒有。”

  “當真麼?”我沉容抿笑說,“那又何必去搜晳妍宮?”

  他的笑聲有些啞意,握起我的手說:“只有鷺夕宮是真正的搜宮,你的晳妍宮……朕是怕再有什麼人動手腳。”

  我希望他說得是真的。雖然在這件事上,他信我與否都無關緊要,我要布置的都已然布置好。但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那樣無所隱瞞的信任……我不想這份信任就此再度消失。

  .

  墨蘭說,宮正司在驗從我宮中搜出來的東西,我銜笑告訴她:“認認真真地去驗,結果如何,老老實實地稟給陛下就是了,本宮不怕。”

  我很清楚那是什麼,那是靜妃自認為能要了我命的東西。

  “哦……”我一思忖,提醒墨蘭說,“如是宮正司驗不出,不妨去找沈大人,太醫院對這些頗有建樹。”

  端的是大大方方,什麼也不怕。

  .

  我照常在成舒殿裡住著,陪著阿眉和元洵、也陪著他,他因帝太后病故而有的悲痛愈發地淡了,我思量著……大概也差不多該讓他知道那事了吧。

  只要宮正司有了確切的結果,那樣的大事按規矩總要齊召六宮來才是,是真是假,要有個對質。便在那個時候讓他知道吧,占全了天時地利人和,再合適不過。

  夜晚,我站在半開的窗前,感受著時不時拂過來的涼風,視線飄向遠處的一座座宮室。多半都亮著燈,星星點點地連成一片,一時辨不出哪裡住著誰。荷蒔宮……靜妃的寢殿現在也必定亮著吧,她大概和我有著一樣暢快的心思,拿準了自己就要除掉我了。

  我悠悠長長地輸出一口氣,闔上窗戶,上榻就寢。

  我側躺著,望著床欄上那繁複的雕鏤,神思愈發清明起來。靜妃以為……就她會算計?她以為就她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從前也許確是不懂,但在她身上栽了那麼大的跟頭之後,如何還能不懂?

  是,宮裡頭,信任是個多牢靠的東西?她從來就沒真正信過別人,我只是比她更敢冒這個險。先前的許許多多布置,便多虧了那僅剩的信任。譬如紅藥……她已出了宮,靜妃永遠不會知道她當時被帶去宮正司問話時都說了什麼。總之那些話足以瞞天過海,讓宮正司、讓宏晅都知道了一些事情,卻又知道得並不明確。

  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便是要留在後面的,用來給靜妃致命的一擊。這是我悉心為她備好的一份大禮,最後一步,我倒還要感謝她。若不然,只怕還要再拖上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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