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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她都是從太子府到宮裡,從小見慣了各色珍品,很少見她面對什麼物件眼裡會有這樣的讚許,碰巧那時她生辰又近了,我便找了個由頭將她支開,轉身吩咐臨近說:“交尚服局做件斗篷來,按婉然的尺寸做。”

  過了這麼久我才知道,她不配。不是不配一件貂皮的斗篷,是不配我待她這樣好。

  我一直站到了天亮,竟沒有絲毫累意。

  “讓開!”一聲斷喝,我怔然抬頭望向月門,竟是怡然,“再敢阻攔的,莫怪事結之後我這個宮正以權謀私!”

  她和看守的宦官爭執著,這是個頗有效果的威脅,誰也不敢得罪宮正司,不然不一定會怎麼死。

  幾個宦官猶豫了一瞬,默不作聲地退到兩旁。她還不忘狠聲又叮囑一句:“都聽清楚了!我今兒個沒來過!”

  她走進來,我回身往裡走,她聲音驚疑:“姐姐?”

  “你不該來!”我厲然道,“這個時候最不該來的就是你。”

  “怎麼顧得了那麼多!”她追進來,攔著我身前,“姐姐知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我心中一冷。

  “陛下昨晚傳了婉然,你知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麼!”

  這一步還是來了。她自是會把她知道的都說了,張安驊的死、我在避子湯一事後做戲復寵、我的假孕……一樁樁一件件,擊碎宏晅對我的全部印象。

  哦……她那麼聰明,自然也知道如何巧妙地避開我對宏晅感情的轉變,讓他覺得我從頭到尾對他都只有算計和利用。

  任我在他心裡的分量有多重,也敵不過她的“招供”。

  “姐姐!你說句話啊!”怡然焦灼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你跟陛下解釋去!”

  我一愣,隨即掙開她,靜默不言。她更急了:“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徐徐一嘆,輕緩地搖頭:“我沒的解釋……婉然說的都是真的,我見了陛下,又能說什麼呢?”

  正文 153

  鄭褚親自到簌淵宮傳達了聖旨。之所以說是“傳達”,是因他並未宣讀,只是交給了我而已,我也沒有跪下接旨,平靜地打開,一字字讀完,卷好。

  鄭褚一喟:“娘娘,您要體諒陛下的難處。”

  我淺淺笑著,頜首答說:“是,我明白。”

  “娘娘可想見誰麼?”他問我。

  我思索良久,緩然道:“婉然,還有靜妃。”

  他遂一躬身:“諾,臣會轉達給陛下。”

  我端坐在明玉殿正殿裡,遣退了所有宮人。一個人獨自等著,不知先到來的會是誰,不知婉然還有沒有膽子見我。

  殿門被打開,陽光照進殿裡,有些微微的刺目。我緩了一緩,定睛看向來人。

  呵,她比我想的有膽識。

  “坐。”我淡淡吐出一個字,她也不多話,安靜從容地走到我對面的席上坐下。我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和十幾日前沒什麼區別,我卻再對她露不出哪怕一絲半縷的笑容。

  婉然,和我一起長大的人,我視作親妹妹的人。即便是我的親妹妹回到我身邊後,這樣的親昵仍未改變。

  “你什麼時候成了靜妃的人?”我直截了當地問她。

  她笑了一笑,幽幽道:“我從來不是靜妃的人,我們只是聯手而已。”

  我又問:“為什麼害我?”

  “姐姐……”她一開口,我即是一聲冷笑:“這稱呼,免了吧。”

  我聽著噁心。

  她微有一滯,思忖片刻改了口:“婕妤娘娘,還記得‘御前三然’的日子麼?”

  我點頭:“當然,此生難忘。”

  “御前三然……”她玩味著四個字,一聲輕笑,“從來都是你和怡然說了算,我不過是也占了個‘然’字,拿來湊數的,是不是?”

  我一凜,蹙眉看著她:“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她又一聲輕笑,透著憤怒顯得有幾分妖嬈,“從潛邸到宮中,有什麼事,你頭一個想到的不都是怡然?怡然也是一樣。你們不要了才是我的,從來不會頭一個輪到我。”

  她看著我,笑意輕蔑:“知道麼,我時時在想,什麼時候我也能真真正正的風光一把,就像你們一樣。可我沒機會……你們兩個,一個是尚儀一個是宮正,再沒有能比肩的位子留給我了。”她涔涔而笑,微微一頓,睨著我又道,“哦,這也是拜姐姐你所賜。陛下讓你舉薦個宮正,你二話不說便提了怡然,你可想過我半分麼?”

  我不禁輕抽一口冷氣,她對我的怨恨,就是從那麼久之前就開始了:“現在看來……我是對的。”我同樣蔑笑著回視著她,“當初不薦你,便是因為我看出在許多事上你比怡然氣度小、心狠,我容不得宮裡酷刑不止。”

  “你自有你的解釋。”她聳一聳肩膀,無所謂道,“後來你受了封、做了嬪妃,立時三刻就是主僕之別。呵……別說什麼情分不變,你好歹問過怡然是否想出宮嫁人,我呢?你可真正在乎過我的事麼?你只是拿我當你的幫手罷了。”她抬了抬下頜,清凌凌笑道,“既然你對我只有利用,我為什麼不能利用你?這宮裡,誰能不為自己的前程著想?”

  她說得理直氣壯,我一陣怔神,忽然無力同她多加爭辯。她的前程?她竟還有法子為自己脫罪麼?

  看來我真是低估了她……

  沉沉一嘆:“罷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說什麼。日後……你我姐妹情分盡了。”

  她不屑而笑:“早已盡了。”

  莊聆的氣勢比她要凌人多了。揮手命一眾宮人候在外面,悠悠地踱著步子迤邐而至,行到我面前端詳著我,滿意地微微笑著:“陛下還真是寵你,婉然把什麼都說了也沒能讓他殺你。”

  “靜妃娘娘。”我抬了抬眼皮,卻沒去看她的臉,“我自認沒得罪過你。”

  “是,你當然沒有。”她揚聲一笑,“趙、晏兩家是故交,晏家落了罪,你倚仗著父親的相助才有今日,拿我當親姐姐似的,你哪會得罪我?”

  仿若聽不懂她話中的譏刺,我淡問她:“那為什麼這樣?竟是連半點餘地都不給我留,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你不是也沒死麼?”她不在意地道,頓了一頓,說,“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容不得瑤妃和姜雁嵐高我一頭,你又有什麼資格覺得你配?”她凝起笑意,一字字地清晰道,“說到底,你不過是陛下從奴籍赦出來的一個奴婢而已。與陛下合璧,你配麼?”

  原來真是因為這個……

  我想了好幾日,覺得若說得罪她,唯一的理由也就是那塊佩了。

  “陛下要了你,我可以忍;陛下寵你,我也可以忍。但你既然連後位都瞄上了,我等著你同我爭不成?”

  我心中悚然。她要爭後位?

  苦笑而嘆:“娘娘藏得夠深。”

  “我藏得深?”她譏諷而笑,“你但凡多留個心眼,也不至於如此。虧得你在潛邸時也讀了不少詩書,那麼簡單的對聯也看不明白。”

  對聯?我微愣住,一時不明她在說什麼。

  “雁去冬來,臘月過,寒雲亦悠哉。春歸夏至,芙蕖開,驟雨不復在。”她徐徐念著,字字讓我心驚,她端詳著我輕輕一笑,道出了那橫批,“靜待新時。”

  這是……大約三年前的新年,我在她的宮門口看見的對聯。彼時我未多想半分,只笑贊這春聯有新意。

  如今聽來,真是好大的野心。

  那時我正值隆寵,一次次壓過瑤妃的風頭,一次次地讓她不快。可韻昭媛……哦,那時還是韻淑儀吧,我和莊聆最大的敵手,她仍是過得尚算順心。

  韻淑儀閨名雁嵐,住在慶雲宮。

  “雁去冬來,臘月過,寒雲亦悠哉……”

  下聯呢?芙蕖開。唯一一個與“芙蕖”扯得上關係的人,只能是莊聆了,荷蒔宮。

  驟雨不復在……我想那會兒我就算是多心想到了聯中隱喻,也只會覺得這“雨”是瑤妃蕭雨盈吧,直到今日才知……也可以是皇后蕭雨孟。

  靜待新時,她的封號是靜,她在等著她執掌六宮母儀天下的新時。

  我竟是大意至此。

  她欣賞著我的驚然恍悟,幽幽又道:“所以麼……怪不得別人。誠然,我本也不是非除你不可,但這不是有元汜了麼?你把元沂教得那麼好,陛下寵著你也疼他,我難道要坐等你們與元汜一爭?我本是想先探探姑母的意思,誰知她話里話外竟也是偏著元沂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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