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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然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是……聽聞已經稟去了陛下那兒,大抵會處置的……”

  我聽她說得小心,睜開眼睨著她:“怎麼了?幹什麼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

  婉然一滯,即頜首道:“不是奴婢不安,是……”她環視了四周的宮人一番,復又垂眸道,“聽說靜妃娘娘那邊兒下旨,今兒個身邊隨侍的宮人護駕不周,每人杖責二十,這不是……”

  我淡淡看過去,殿中有幾人是今日隨著我去的。方婉華殺出來得太突然,一時間我與莊聆怔住,旁的宮人也沒反應過來,這才與方婉華廝打了起來,還受了點小傷。論起責任,他們自是逃不了。

  眼瞧著他們一個個屏息不敢言,我思了一思,緩緩道:“行了,別這個樣子了,把你們都罰了,簌淵宮的事誰來做?今兒個跟著去的,都罰俸一個月,這事兒算了了。”

  眾人分明地鬆了一口氣,面露喜色,忙不迭地叩首謝恩。我又道:“雲溪去稟皇后娘娘一聲,方婉華失儀,衝撞兩宮主位嬪妃,本宮和靜妃姐姐怕給嬈姬徒添煩惱不便責她,請皇后娘娘治她闔宮宮人失職之罪。”

  雲溪一福:“諾。”

  婉然揮手屏退了旁人,坐在我身邊輕一嘆,道:“姐姐何必?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當我樂意跟她冤冤相報?”我執起手鏡端詳著頸上的血痕,冷然一笑,“這一幫新宮嬪個頂個的不知天高地厚,縱容了她,日後還不定有什麼事。”輕輕一頓,續道,“再者聆姐姐罰了自己身邊的宮人,我這邊什麼都不動倒襯得她刻薄了。她落個壞名聲,不是便宜了方婉華?”

  婉然嘖了嘖嘴不做置評,垂眸銜笑說:“也罷也罷,姐姐總有姐姐的道理。不過姐姐且先想想怎麼跟陛下說這檔子事兒吧,責打宮嬪……到底不是個小事。”

  是,莫說嬪妃,就是個宮女,按著宮裡的規矩也是不能打臉的。昔日我失寵之時即便是受了掌摑之辱,和貴嬪也是仗著身邊無旁人才敢做那樣的事。我今日卻是當著莊聆和一眾宮人的面揮手打了方婉華,宏晅總會知道的,也不知會不會過問。

  宮裡嬪妃爭風吃醋是常事,鬥嘴屬平常,卻很少有這般扭打起來的。是以宏晅當晚一壁踏進明玉殿一壁笑對我說:“怎麼還咬人啊?”

  顯是已聽說了每個細節。

  “陛下大安。”我頜首一福,恭謹又道,“陛下恕罪。”

  “行了,打都打完了,謝罪就算了。”他笑看著我,揚手輕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眼我頸上的傷痕,又說,“她傷得看來不會有你重。”

  “嗯……”我頜首,喃喃道,“臣妾咬人那是……那是迫不得已,沒使勁。”

  他“哦”了一聲:“那朕明兒個去問問婉華,看咬得狠不狠。”

  我直翻眼白他:“嘁,陛下就會拿臣妾尋開心。”

  他不以為然地回“嘁”了一聲:“你咬都咬了,還不許朕說?”

  “……嘁。”

  第二天晌午,他下旨降方婉華為寶林,將我掌摑宮嬪一事揭過不提。

  若說起來,嬈姬這胎安得委實不容易,隔三差五便是大事小事不斷。有著孕被疑通jian就已算個重創,禁足中難免心情抑鬱,偏又是族妹與之反目加以陷害。這複雜的心緒,也難為她能熬到足月生產。

  又是一眾宮嬪齊聚,卻是在已被冷落多日的霽顏宮外。耳聽著嬈姬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那般的痛苦卻又皆盡全力。

  她必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能證明她清譽的孩子。

  宮門內外就像是兩個世界①,門內宮人們忙碌一片,端著各樣所需的物品進進出出;宮門外數十位嬪妃靜默而立,誰也不說話,靜靜等著孩子的降生。

  我與莊聆相視一笑,也各自不語。

  我們原是想著讓她早產,如此而死也算是情理之中;可細想之下,覺得早產本就是個會惹人生疑的事,倒不若讓她平平安安地到足月再生,難產同樣可以讓人查不出緣由。

  接生的產婆是莊聆安排的。有帝太后坐鎮著後宮,她想安排個產婆實在不是什麼難事,自也有法子瞞過帝太后。

  是以在一個時辰後,裡面的喊聲逐漸變得虛弱了,宮人們的腳步變得愈險匆匆,我看到有宮女出來,對一個守在門口的宦官低語了兩句又立刻轉身回殿,那宦官則向外走來。

  “這位大人……”柯美人攔住他,低聲問道,“嬈姬娘娘如何了?”

  面色中有焦急,但更多的只是好奇罷了。

  那宦官一嘆:“怕是生得不易難以雙全,臣要去成舒殿請陛下的旨,臣告退。”言罷不再多言,半步不敢耽擱地往成舒殿去了。

  “但願她平安生下這孩子。”順貴嬪嘆息悠長。

  幾個低位的宮嬪竊竊私語起來,面上驚恐之色展露得明明白白。這“請旨”也就是走個過場,結果會是如何人人心中有數。嬪妃,是永遠不會比皇裔更重要的。大多時候,如是能母子雙全自然好,但若不能,絕沒有留嬪妃而舍皇裔的理由。

  所以宮中的嬪妃們,那麼期盼有一個孩子,卻又難免會怕。

  我也一樣。

  兩刻的工夫,那宦官疾步回來,沒與我們多言便往裡去了。莊聆面上浮起一縷淡漠的微笑,靜看著那宦官在院中向幾位太醫一揖,稟道:“陛下旨意,請幾位大人盡力保嬈姬娘娘母子平安。”

  幾位太醫同是一揖,沉然應道:“諾。”

  便聽得那宦官躬身又道:“如若不能,自是皇裔為重。”

  我輕覆下羽睫,神色淡淡。幾年前,皇長子出生時,方德妃也是難產。那會兒宏晅尚是太子,太醫也是差人去詢問了他和舒韶夫人,彼時是我親自去轉達了他們的意思,同樣的是“皇裔為重”。

  但那個時候……我尚有些吃驚,如今已可坦然受之了。今日更是坦然,若他不已皇裔為重,先前的布置不都白費了?

  時間過得漫長,有些宮嬪顯出了疲憊。如是隨居的,主位嬪妃便會體諒,勸她們先行回宮歇著,她們推辭兩句便應下告退;主位宮嬪卻不得不在此等到嬈姬生產完了。

  一直到夕陽西斜,順貴嬪素來體弱,已頗是疲乏,不得已向皇后道:“臣妾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皇后點了點頭:“貴嬪好生休息,永定帝姬也還要貴嬪照顧。”

  順貴嬪便就此回宮了。剩下的幾個主位中,我與莊聆因有所圖,故而強打著精神無論如何不會先離開,亦有從前與嬈姬交好的露出真切的關係也不會先告退,剩下的便都有些疲乏厭倦之意。

  皇后見狀蹙了蹙眉,卻作不理,只看向我道:“寧婕妤不如也先回去吧,皇次子也是離不開婕妤的。”

  我從容一福,淺笑道:“不必,元沂懂事了,該知道這邊是他將要出生的弟弟妹妹才是。”

  皇后欣慰一笑不再多勸。聽我這般說,旁人更不好再開口先告退了,強耐著性子等著。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又漸漸亮了起來,莫說事不關己的嬪妃們困頓不已,我也覺得很是疲倦。

  裡頭終於傳出一聲啼哭,惹得眾人一震,都是鬆了口氣,面露喜色。

  便有幾名宮女出來一福,喜滋滋向皇后道:“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康健得很。”

  雖然嬈姬是生母,但皇后是嫡母。皇子降生,當然是要向她道賀的。

  皇后的神色清明幾分,溫和笑道:“如此便好。”頓了一頓,又問,“嬈姬如何?”

  那宮女面色一滯。垂下首,遲緩幾分,終是訥訥道:“大約……時候不多了。”

  皇后眉頭一蹙。

  琳儀夫人走近她,與她雙手相搭,向那宮女道:“差不多也到了該上朝的時候,你去如實稟給陛下,本宮和皇后娘娘進去看看。”

  那宮女福身道“諾”,躬身待二人入內後才往成舒殿去。

  莊聆靜靜垂眸,向一旁的子佩遞了個眼色,子佩頜首,靜默告退。

  是往長寧宮的方向去了。

  我大事落定地舒了口氣,壓著聲淡問莊聆:“你說……嬈姬可會有什麼遺言麼?”

  “交代後事麼。”莊聆微微而笑,“左不過是交代小皇子的去處——不過這不是她說了算得;再則……”她思忖著徐徐道,“大約是求皇后娘娘饒了方寶林?”

  我看著她,心中瞭然。她們與莊聆一樣,是為了家族進的宮,故而即便是方寶林為了一己之私加害嬈姬,嬈姬也未必就會反過去報復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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