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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就好。”宏晅也似鬆了口氣,視線移回手中的冊子上,“禁足了有兩個月,還是委屈了她,再則這事過去之後各處非議大概也免不了。等事情了了,朕想提她做昭儀,居九嬪之首,你覺得如何?”

  他能為莊聆考慮到這些自然是好,我卻擔心僅提至同階的昭儀而未晉位不足以壓住六宮之口,思忖一番,和緩道:“禁足兩個月,聆姐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到頭來是個冤案。陛下若只是提她做昭儀,只怕六宮中多事的,會覺得陛下不在意她,才如此敷衍了事。”

  他看向我:“那你的意思呢?”

  “瑤妃薨了、琳儀夫人位晉了夫人,宮中四妃皆缺。聆姐姐入宮多年,從太子府到宮裡,一直賢惠守禮,陛下不如……”

  “不如封她為妃,算是給新宮嬪個表率,也讓母后欣悅……你是不是想說這個?”他丟下筆淡看著我,“你知道麼?朕現在最不愛聽的,就是你給別人求榮求寵。”

  正文 140

  “臣妾也沒說錯……”我低低道,覷了他一眼,又說,“陛下覺得聆姐姐當不得這妃位麼?”

  他的面色愈發暗了,聲音冷冷地道:“天天為別人求這求那,你自己就一點不在乎?”

  分明話裡有話。我低著頭,語聲悶悶的:“臣妾在乎那些幹什麼,陛下待臣妾好就行了。聆姐姐是有才有德的人,坐到妃位上也能服眾,臣妾自知沒本事爭那個。”

  “嘁……”他一聲輕笑,“也就憑這一張巧嘴,朕若不吃你這一套呢?”

  我翻翻眼睛:“那陛下廢了臣妾啊。”

  “膽子不小。”

  “您剛知道?”

  他作勢抱拳:“早已領會,想當初,大哥在太子府……”

  我登時明白他又要說什麼,立時起身一福:“……臣妾告退!”

  “回來。”他笑起來,擒住我的手將我拽了回去,“坐。”

  我不情不願地坐回去,又道:“陛下,臣妾是認真的。旁的宮嬪禁足兩個月也還罷了,聆姐姐位列九嬪,又是因為毒害帝姬的罪名。宮裡人多口雜,陛下還是維護著些好……再說,帝太后那邊知道聆姐姐蒙了這個冤,也決計不會高興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他擺手連連,似是聽得很不耐煩般揉著耳朵,“待朕琢磨琢磨。”

  多半是會答應的吧,不過總還要等這事了解了。

  怡然那邊辦得很快,翌日一早,采葭“畏罪自戕”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莊聆已采葭自幼服侍她身側為由,懇請宏晅准許她將采葭下葬。

  感慨之餘,我不得不嘆一句采葭實在是好會算計。本是可以一死了之,她卻在死前留下了一封血書。洋洋灑灑的百餘字,道出如何受了方才人指使,雖是言辭模糊,但這畢竟是血書,留下了,就足以震撼人心。

  死人是無法翻供也無法對質的,這是采葭最後的供狀,論誰都只能憑自己判斷信或不信,不可能再去問她。

  “如是至此斷了線索,方才人豈不逃過一劫?”婉然邊是給我端上一小盞桂花藕粉邊是道。那剔透晶瑩的藕粉呈在半透明的薄瓷碗裡,碗中細碎的桂花散著淡淡的香味。猶有些燙,我一下下舀著散去熱氣,悠閒道:“逃不過了,采葭死了,她就逃不過了。”

  婉然微愣,我瞥她一眼,輕笑道:“剛開始查這事的時候,陛下就一舉禁了聆姐姐的足——她可是位列九嬪。左不過是因為關乎帝姬安危大意不得,莫說是禁足,若真是查不出個所以然,最後的結果必是賜死了事。”

  因為相對於三年一選的嬪妃,皇子帝姬的命大意不得。

  “這回聆姐姐把火引到了皇長子身上,陛下不僅會為永定帝姬逃過一劫而後怕,更要提防有人加害皇長子。罪名坐實與否,有這個嫌疑的人……都活不得了。”

  何況還牽涉了莊聆,莊聆上面是帝太后。為了皇長子和永定帝姬也好、為了莊聆也罷,帝太后不會容下她了。

  後宮裡有太多的事這樣。看在我們眼裡是一回事,看在宏晅、帝太后眼裡又是另一番模樣。所以不管有多少真心、多少真情,很多事,是決計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的。

  “萬劫不復”四個字,往往來得太容易。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瞞宏晅的事,比他瞞我的事要多得多了。或者說,他瞞我的大部分事情,都還有點別的原因,抑或是怕我心煩不願告訴我。而我瞞他的事,大部分只因同一個原因:為了自保。

  “姐姐還是別把這事想得太順利了,畢竟……還有個方美人呢。”

  是,她雖是降了位失了寵,卻還好端端地在那兒,還是方家的人。我輕然一笑:“她若還有點腦子,就莫要淌這渾水了。否則,我還真是高估了方家。”

  聖旨在幾日後傳到了荷蒔宮,才人氏茹沅位降從九品采女,遷入落華宮靜思。

  落華宮,那是毗鄰冷宮的一處,其中住著的也是犯了重罪的宮嬪。大多罪不至死、不至廢,又或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恕其一命,留個極低的位份,打發來這裡了此一生。待到死了,按著最後的位份葬了,鮮有追封。若能熬到天子駕崩、新帝即位,興許還能尊個太妃,也算是熬出了頭,能得以頤養天年,這就是唯一的盼頭。

  不算廢黜,但形同廢黜。

  未能取她性命許有些許遺憾,但這又意味著另一處好戲。方美人難做了,如是方采女被賜死,她還可以哭上一哭、或是苦求個追封以表哀思;如今她沒死,方美人去求情,定會觸怒宏晅與帝太后,不去求,這無情的名聲她便是背定了。

  我細思量著,笑意愈發濃艷,趁著不當值來偷閒的怡然打量著我飲著茶輕輕一嘆:“姐姐真是比從前狠得多了。”

  這不是她頭一次有這樣的表露。是,想想近些日子,瑤妃、韻昭媛、沐氏……縱是她們惹事在先,我到底也有一步步的算計。

  “那是從前傻,一次一次地讓人算計。”我揚聲輕笑,“再傻下去,左不過跟愉妃一般的下場。”

  “是,姐姐這樣沒什麼錯。”她悠悠晃著茶盞,“姐姐想沒想過同陛下說這些?”

  我斷然搖頭:“絕不行。”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姐姐就不怕陛下心寒麼?”

  “怕,但我賭不起。”

  怡然靜默不語,好像在思索著什麼,我追問,她緩緩說:“其實……姐姐不必這樣防著陛下。憑誰也看得出來,陛下待姐姐跟待別的嬪妃不一樣,跟待皇后娘娘也不一樣。那些事,對也好、錯也罷,姐姐是迫不得已,陛下會體諒姐姐的。”

  “我知道,但那些事就是說不得。只要他還是大燕的帝王。”我說罷,緊抿住嘴唇。

  我與宏晅之間的種種,是我最不願同旁人多言的。我不願多去思索我是否欠他的、他又是否對我有虧欠,那會讓我煩亂之間錯失太多。這是後宮,那些事情於我並不重要,我首要的事情,是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做他的嬪妃。

  各樣的動向不斷在六宮裡傳著,譬如方美人去落華宮探望方采女了,譬如方美人在御花園碰上了蘇姬,被好一頓數落。

  太正常了,不足為奇。

  新年之後,宏晅下了旨意,冊封莊聆為從一品妃,封號沿用。仍是上有皇后和琳儀夫人,在後宮中的地位卻不一樣了。

  其實細細想來,雖有一干新宮嬪入宮,後宮的局勢到底還是簡單了許多。當年宮中上有皇后蕭雨孟、後有瑤妃蕭雨盈、再往下還有韻昭媛姜雁嵐,堪堪是三足鼎立,誰也不讓誰。如今身居高位的這三人,到底還是一心的。

  除卻皇后和琳儀夫人是差人備禮道賀以外,六宮嬪御均是登門道喜。莊聆端坐主位,笑應著各人的恭賀之語,一掃禁足多日的頹喪。

  “恭喜姐姐。”我朝她一福,她忙讓我坐,打趣說,“換了個妃位,也算是沒白禁足。”

  蘇姬聞言在旁掩唇笑道:“娘娘這話說的,早知道再拖一拖,讓娘娘一舉晉到夫人的位子上去。”

  “娘娘,霽顏宮的方美人來了。”子佩在門口一福,莊聆有一瞬的蹙眉,即道:“請吧。”

  子佩遂是轉身去請了。我看出她行去時後背的僵硬,那件事上,宮正司也查了她,雖是因為後來案子結了大罪未受,但到底還是吃了苦頭。若論起來她該是記恨莊聆,可之所以會查到她頭上,是因方采女提了一句“采葭還道是子佩給的她毒藥呢,怎的不審子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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