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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岳寶林也沒有半分拖延的意思,起身一福,“臣妾告退。”禮畢了低頭一想,又問,“陛下晚膳想用些什麼?”

  “嗯……”宏晅沉吟了一瞬,目光在我面上一掃而過,道,“再說吧,一時也拿不準。”

  岳寶林不再多言,又施了一禮退下。宏晅也不再言,拿起桌上一本摺子繼續讀著。我覺得無所適從又不願離開,想說些什麼又尋不到話茬,訥訥地坐在一旁仿若一個木頭人。

  他一連批完了四五本摺子,我仍是尋不到話,他轉過頭來笑問:“有事?”

  我微怔,搖一搖頭:“沒有。”

  這種感覺真是可怕,和他共處十年的我,竟會因為一個入宮不足一月的岳寶林的出現而忽然連說什麼都不知道。

  他又一笑,輕輕淡淡:“朕知道你不喜歡她。”

  “臣妾沒有……”

  他眉毛挑了挑:“別嘴硬。”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漠然道:“臣妾喜不喜歡她有什麼關係,總歸陛下是喜歡她的。”

  他湊過來,伸手環過我的肩膀,我身子一僵,紋絲不動。

  “別生氣。”他的唇在我額上一點,便就勢將我攬在懷裡。我伏在他胸口上,聲音在熟悉的薰香氣息中變得哽咽:“臣妾不是生氣,臣妾是怕……岳寶林生得那麼美,又會那麼多東西,臣妾覺得自己……”

  一無是處。

  患得患失的心緒中留存的最後一絲清醒讓我將這四個字死死咬住。他不喜歡那樣自卑的人,我知道。

  就算他無所謂,可論才論貌,我與岳寶林都已那麼分明地顯了高下,再在心氣上示了弱,我就徹底敗了。

  “臣妾覺得自己簡直枉作這一宮主位。”續上的話語虛弱無力,他似笑非笑地低頭瞅著我,俄而一哂道:“照你這個說法,豈不連後位都要易主了?”

  我暗覺心驚:“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別瞎琢磨。”他撫著我的臉頰,低笑道,“後宮嬪妃那麼多,你怎麼獨獨想起來跟她較勁?”

  陛下也只連召過她五日以上。

  我按捺著心思,眼波流轉間帶起了笑意,軟糯糯道:“臣妾哪裡同她較勁了?是陛下關心太過唯恐新得的美人出了閃失誤會了。”

  他嗤笑一聲不予置評,我坐起身子認真地說:“臣妾是嫉妒,嫉妒她多才多藝又生了一張俏臉;不過臣妾也明白,陛下說到底是看蕭家的面子。臣妾不會為難她的。”我微微眯起眼眸笑向著他又說,“反正陛下待她好也沒虧了臣妾。”

  正文070.算計

  次日晨省之後,岳寶林就來了簌淵宮。婉然不知昨天在成舒殿中的事,聞言一聲冷笑:“平日裡也不見她來,陛下昨晚宿在明玉殿,今天她巴巴地就來了,真是虛偽。”

  “婉然。”我淡睨她一眼,不由分說道,“請她去偏殿坐,奉好茶去。帶元沂來。”

  婉然沉氣到了聲“諾”,轉身吩咐下去。我坐在妝檯前略整理了一番妝容,起座向偏殿去。

  “寧貴姬娘娘萬福。”她頜首淺福,我笑而伸手虛扶一把,“妹妹坐吧。”

  話未說兩句,辱母帶著元沂進了殿,元沂像模像樣地向我一揖:“母妃。”

  “來。”我攬過他摟在懷裡,銜笑指了指岳寶林,溫聲道,“這位是你岳母妃。”

  按規矩,皇子帝姬不需向散號宮嬪見禮,我自也沒有違背此點讓元沂去見禮。岳寶林識趣,只笑吟吟道:“皇次子才一歲多就如此懂事,怨不得陛下時時贊著。”

  我抿唇一笑:“他啊,平常也淘氣得很,見了外人認生才知道規矩。妹妹得空時還可去看看順姬的永定帝姬,那是當真懂事得很的。”

  “諾。”岳寶林美目帶笑,紅菱似的唇畔淺啜一口茶,緩緩道,“都說宮中明爭暗鬥來得可怕,娘娘這裡倒是一點也看不出。慈母幼子其樂融融,教人看著都羨慕。”

  我有一瞬的凝神,俄而淺笑道:“本宮不*理那些無端的事罷了。千般萬般的爭執,也不若愉妃姐姐的囑託要緊。”

  我不知我是如何在這樣一個讓我憂心數日的麗人面前維持的如此淡然,好似她的存在從來不曾對我造成半點威脅一般如常的微笑、如常的閒談。

  同她一直聊到了午膳時分,她才先提了告退。我送她到殿門外,莞爾道:“妹妹無事時可常來坐坐,宮中姐妹不必分得太清。”

  “諾。”她溫婉地福身,秋日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襯得她愈顯溫和清麗。

  “姐姐又不是不知如今六宮是怎麼說她的,待她這樣好,傳出去又是姐姐的麻煩。”回到殿中,便聽到婉然的嘟囔抱怨。我淺淡一笑:“來都來了,要我怎麼辦呢?到底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皇后娘娘母族奉進宮的美人。我虧待了她,才是麻煩。”

  “看她那個樣子,我渾身不自在。”婉然緊鎖眉頭地說。

  我微微一怔:“你怎麼也這樣說?”

  因為我也素有這樣的感覺,我說不清為什麼,只覺得是自己心中無法抑制的嫉妒在作祟。端端一個才貌雙全的佳人,就是愈看愈覺的心裡彆扭,沒有緣由。可如是嫉妒,婉然斷沒有必要嫉妒她些什麼。

  我心下好奇著原因,想著如是婉然能給我個理由也好,不巧婉然也道:“是,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就是看她的樣子我就彆扭得很。”

  我啞然失笑間聽到一聲略帶急促的“娘娘”,回頭瞧去,林晉立在門邊喘著氣神色焦急。微一蹙眉問他:“怎麼了?”

  “岳寶林……岳寶林在簌淵宮門口和良美人爭起來了。”林晉氣息不穩,可見是急趕回來的。

  我略一思忖:“本宮去看看。”

  好端端的,良美人怎麼同她爭起來了?我疑惑不已地趕到宮門口處,便見岳寶林一張姣好的面容微泛著白,良美人也冷著臉。見我來了,二人才不得不緩和了神色,向我一福:“貴姬娘娘。”

  “平白無故的,兩位妹妹怎麼起了爭執?”我視線掃著二人蘊起笑意。

  岳寶林垂著首,有幾許委屈:“不過是臣妾的名字與美人娘子有同字近義,美人娘子便不高興了。”

  衛凌秋,岳凌夏。原是犯了這個沖。

  我看向良美人,她清凌地一聲冷笑:“不敬再先還惡人先告狀,寶林小主當真恃寵而驕!”

  岳寶林一時大盛的風頭,宮中多少人看不過眼、多少人不忿含怨。我凜然掃了良美人一眼,告誡道:“良妹妹注意分寸。”微微提了聲,肅容向她二人道,“簌淵宮是本宮執掌,兩位妹妹在宮門口爭白了臉,不定讓什麼人傳出閒話來。不如先回明玉殿坐上一坐,把事情說清楚了,日後才好相處。”

  “不勞娘娘了。”岳寶林謙恭一福,款款道,“本也沒什麼大事,秋日天乾物燥,美人娘子氣性大些也無礙的。”

  聽她這樣一說,良美人怒意更盛:“臣妾不過說笑了一句這樣的名字聽來就有緣。”她瞪視著岳寶林,聲色厲了幾分,“她那是什麼話?‘秋日繁華皆盡、夏時才是繁盛時’,仗著聖寵有意挑釁麼?臣妾好歹位列八十一御女,輪不到她區區一個尚在散號的寶林議論這些!”

  我眉心一跳看向岳寶林。這樣挑釁意味分明的話雖不像她這樣的性子會說出口的,卻更不似良美人胡編亂造。岳寶林仍淺頜著首,維持著淡淡笑意,似乎任由良美人指責而不想辯駁、只欲息事寧人一般。

  宮裡的事,向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有往大了挑的,我也不想與這位新晉得寵的寶林結太多怨,當下只笑著勸解良美人說:“罷了罷了,良妹妹消一消氣。都這時候了,寶林也該回去用膳了。”

  “娘娘。”岳寶林抬了抬眼皮,復又低垂下,靜默不語地示意我她有話想同我說,我疑惑著走近她:“怎麼了?”

  “娘娘。”她猶自低垂著頭,笑意和緩地低低道,“娘娘的性子當真比良美人強上許多,能這樣息事寧人、寧肯讓自己宮中的姐妹受委屈。”

  我一怔,對上她的雙眼,不知她說這番話的原因,疑惑不解更甚。

  “不過娘娘知道麼?有時要讓一個男人討厭你,並不需要你真的去犯什麼錯,只要讓他認為你犯了錯,就足夠了。”她美目一揚,在袖下輕握住我的手,湊近我耳畔些許,聲音愈低,“娘娘您說,如若陛下知道您因為嫉妒我得寵而傷了我,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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