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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樣的說辭,往往是不會被直言揭穿的,被我直接的一問,良美人怔了一怔,訕笑一聲:“姐姐心思通透,臣妾早不該兜這個圈子。”

  我銜笑嗔道:“無關本宮心思通透與否,同住一宮本也不需兜這圈子,妹妹有話直說便是。”

  她低垂下眼帘,語聲也隨之沉了下去:“姐姐,有句詩說‘移得珊瑚漢苑栽’。”

  我微有一凜:“良妹妹什麼意思?”

  馮瓊章睨了良美人一眼,柔荑輕拈起一粒石榴放在掌心,丹蔻一挑,瞧著那流出的淺紅汁液幽幽笑道:“娘娘還不知道麼?陛下剛回宮,蕭太尉的長子就入宮覲見了。這位蕭公子啊,風流倜儻,才名動錦都,卻不願入朝為官,陛下惜才屢次召見他也不肯。”馮瓊章黛眉微微挑動,輕笑道,“這次不僅主動覲見,還給咱們陛下備了份厚禮。”她的視線再度移向良美人,笑得明艷,“便是良妹妹說的那移栽漢苑的榴樹了。”

  我沉下一口氣掩飾住驚詫,平靜地問她:“蕭家向宮中進獻美女了?”

  馮瓊章一低眉:“是。好大的手筆,尋了煜都頭等的舞姬來,還是個清白身子的。又是這位蕭公子親自送了來,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留下了。位份倒是不高,正九品良使。”她垂眸一笑,和緩道,“大抵是怕娘娘不快才未告訴娘娘,旁人都已知道了。”

  正文 068.新舊

  早知姜家愛權嗜政,如今看來,蕭家也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也對,“權傾朝野”這四個字本與蕭家半分扯不上關係,好不容易嫡女作了皇后、庶女作了寵妃,闔家地位扶搖直上,自然不願此時放手。

  可蕭修容前腳在梧洵失寵降位,他們後腳就能選這樣一位女子送入宮中,反應也實在夠快。

  宏晅倒是沒有讓這位蕭家送進來的宮嬪去和蕭修容同住,而是賜居在了鷺夕宮疏珊閣,馨貴嬪宮中的一處。

  詩染為我奉茶都奉得小心翼翼,目不敢移地觀察著我的神色,我斜她一眼:“幹什麼這個樣子?以為我會為那岳氏置氣麼?”

  詩染未說是或不是,只道:“娘娘……那可是蕭家送進來的人。”

  我但笑不語。

  蕭家送進來的人,卻未必是為幫襯著蕭修容來的,反倒是助嫡女的可能更大一些。蕭氏雨孟坐著後位,這麼些年來雖不得寵但也算穩固,蕭修容的存在本就是為了能從心意上拴住宏晅,讓蕭家走得更順。目下蕭修容失寵,蕭家急著送這份大禮進來,說是為了彌補蕭修容的空缺也不為過。

  我盼著她們自己鬥起來,卻不能寄希望於此。但凡蕭修容還識些大局,就不會去動自家送來的岳良使。

  著雲溪去備禮,雲溪挑了金寶地嵌珠寶手鐲兩對、金嵌珍寶白玉荷包三隻,又加犀角雕花杯兩個,讓宦官小心地端著,往鷺夕宮去。

  能名動煜都、讓蕭家看中送進宮的女子,必定不是個泛泛之輩,我心中有著準備,見到她時仍是一驚。

  好個明艷動人的女子。妝化得並不濃,一張嬌嬈的面容卻使得旁邊放著的六宮賀禮皆盡失色。那五官就如同畫中仙子,完美得挑不出一點瑕疵。明眸皓齒,肌膚勝雪。她穿著一襲淺灰繪墨竹紋的齊胸襦裙,帔帛也是水墨花紋,毫不亮眼的顏色,在她身上美得出塵絕世。

  我當即意識到,如是為敵,她必是個勁敵。因為她和宮中的所有嬪妃,都不一樣。

  就如宏晅說的,我與旁人不一樣,那是兒時結下的情誼;而她,是足以令人瞠目的美貌,連我見了都吃了一驚,沒有那個男人會拒絕,哪怕從前與她無半點情分。

  她移步娉婷,在我面前俯身下拜:“臣妾岳氏凌夏拜見寧貴姬娘娘,寧貴姬娘娘萬福金安。”

  我伸手虛扶了一把,頜一頜首,莞爾道:“恭喜良使晉封。”

  宦官將賀禮奉上,由她身邊的宮人接過去,她又銜笑一福:“多謝娘娘。”遂請我入座。

  禮數也周到。我知道,眼下的後宮,大約沒有誰能擋得住她獲寵了。就像夏時出水的芙蓉,亭亭而立於池,園中百花開得再艷,也奈何不得她自有一番天地。遊人賞花,行至池邊,眼中便只有她。

  我回到明玉殿,叫婉然取了茶葉茶具來,自沏自飲,重拾這許久不曾練過的手藝。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在心頭縈繞著,說不清的感觸。是因為知道岳氏會得寵麼?不該是,宮中總會有新宮嬪的,我早就清楚這些。

  只是,她那麼美。比蕭修容更明艷,又具備蕭修容所沒有的清麗,我比不過的。

  那麼在宏晅心裡呢,我還比得過麼?拿情分與她的美貌相較,我比得過麼?

  哦,她還有一副好嗓子,曾經使她名滿煜都的好嗓子。

  她的才情應該也不錯吧,不僅是琴棋書畫,還有詩詞歌賦。錦都也好,煜都也罷,能排得上號的歌舞伎,這些都斷不會差。

  我哪一樣也不通,宏晅不是沒笑話過。

  可那時只是並無惡意的說笑而已,如今有這樣一位生生對比出優劣,他心裡,會分出高下吧?

  “母妃……”一聲輕喚,我拉回思緒偏過頭去,元沂正怔怔地望著我說,“母妃眼睛紅了……”

  我強笑一聲,抱過他放在膝上:“嗯……母妃昨晚睡得不好。”

  “母妃帶我去找父皇……”他說。

  找父皇?我心中輕嘆,這個時候,他也該召見岳良使了吧?縱使他之前對此毫無所謂、甚至是看在蕭家的面子上才留下她,可一見之後……絕不會一樣了。

  就如漢時平陽長公主府歌姬。

  她也是那樣受人輕唾的身份,差點被發落出宮了,可就是那最後一次面君,讓她一步步地走向了後位。當時的皇后陳氏……可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啊!

  思皇后。這是她的子孫奉與她的諡號,就是這個歌姬,成了第一位有諡號的皇后。現在人們提起她都是這樣的稱呼,帶著些許崇敬避其名諱。

  呵,衛子夫,我從第一次讀到她的故事時便在想她究竟何德何能去奪那後位、去奪那藏嬌的金屋。

  今日卻出現了這樣一個人,讓我乍然明白,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美到讓女子也覺驚愕,又在驚愕之中生出自卑,覺得自己毫無與她作比的資本。

  所以梨花帶雨的一哭,就那樣輕而易舉地搏過了金屋藏嬌的允諾。

  那麼他許諾給我的一世安寧,也敵不過這樣的姿色吧?

  案前多枝燈中的燭火嗶啵作響,明晃晃的一棵火樹,照得滿室通明。元沂已經睡了,我仍靜坐案前等著。不是等他,只是等一個我並不想聽到的答覆。

  我從來無所謂宏晅晚上召幸哪一宮的嬪妃,因為他一月里少說也有八|九日是來簌淵宮的,白日裡的相見更多些,我沒必要去在意那些、去吃無所謂的醋。這一晚,我卻這樣的不甘心,等著林晉帶回來那個答覆,那個我明明知道卻又奢望是自己錯了的答覆。

  門聲一響,林晉垂首步入,安靜的殿中,燭火聲與他的腳步聲顯得別樣清晰,他一揖:“娘娘,岳良使成舒殿侍駕。”

  果是如此。我松出一口氣,心中五味雜陳卻仍是平靜:“知道了。去告訴雲溪一聲,再備一份禮給疏珊閣。”

  宮嬪頭回侍寢後是要再晉一級的,不能不賀。

  我第一次在晨省時到得這樣晚,只覺得晚見到岳氏一刻都是好的。昨日的初見已讓我覺出那樣的挫敗,今日又會給我怎樣的驚意?越級晉封?破例賜號?都有可能。

  “皇后娘娘萬安。”我竭力克制著,才使自己入殿時沒有四下去看,徑直向皇后見禮。皇后笑命了免禮,我抬起頭,才注意到她身側施施然而立的女子,那樣姣好的面容,溫婉的笑意,就像是初嫁的新婦子。

  “寧貴姬娘娘萬福。”她向我一福身,清亮動聽的聲音敲醒了我,我微微含笑欠身:“岳妹妹。”

  皇后側首向她淺笑道:“回去坐吧,有什麼話晚些時候再說。”

  “諾。”岳氏又是一福,退回自己位子上。

  皇后的兄長親自送進宮的人,我甚至不能夠像對付蕭修容那樣要求皇后護我。

  皇后看上去心情甚佳,面帶緩和的微笑朗朗向眾嬪妃道:“這位岳寶林,想來各位妹妹也聽說了,昨日中午剛入的宮,就住在疏珊閣。無事的時候,各宮時常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

  只是寶林。我略覺寬慰,淺吁出一口氣,抬眸去瞧蕭修容的神色。蕭修容淡淡地瞧不出什麼,花紋繁複的護甲撥弄著藍雲香雲紗褙子上的花紋,似乎全未在聽。

  眾人安靜了一瞬,蕭修容微蹙起眉抬眸道:“兄長也真是的,送岳妹妹入宮時也不知叮囑陛下一聲,讓咱們姊妹多照顧著。長姐的長秋宮住不得旁人,妹妹的映瑤宮又不是沒有地方住,幹什麼安排去鷺夕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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