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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他低頭看我一眼,手指輕撫著我的臉頰:“話又說回來,你身子一向弱,如今後生孩子會讓你有性命之虞,朕寧可你永遠沒有孩子。”

  我怔然。

  鄭褚在臥房門口躬了躬身:“陛下,靜修儀到。”

  我抬眼望去,辱母林氏空著手隨在後面,莊聆親自抱著元沂進來,福了福身唉聲嘆道:“陛下,臣妾一早就聽說蕭修容求見,這都晌午了還跪在外面,日頭這麼重,陛下您看……”

  “蕭修容?”我一愣神,心裡猜了七八分,“可是瑤妃娘娘?”

  “是。”宏晅向我一點頭,抬音吩咐鄭褚道,“讓她回去吧,朕不想見她。”

  “諾。”鄭褚沉穩應下,出了房門,不一刻便折了回來,面帶難色道,“臣按陛下的話說了,可修容娘娘她說……”他迅速抬眼打量了宏晅的神色,稟道,“修容娘娘說,她不是來見陛下的,是來見寧容華的。”

  宏晅面色一沉:“讓她回去,不得擾晏然靜養。”

  “陛下。”我拉一拉他的衣袖,溫聲道,“還是請修容娘娘進來吧,便如陛下說的,這是個意外。再者說,陛下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皇后娘娘的面子。”

  見我如此說,他雖有不快還是允了。鄭褚再度出去請了蕭修容進來,她的確已經跪了很久了,滿面的汗花了她素來精緻的妝,鬢髮也凝成了一縷,在兩名宮娥的攙扶下仍是步履蹣跚。我低垂眼帘不願多看她,宏晅亦不願理會,她猛然推開宮娥的手,“撲通”在榻前跪下,雙眸含淚道:“寧妹妹,我絕非有意害你……若是知道妹妹身懷有孕,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應馨貴嬪的要求讓你獻舞啊……”

  我心中陡然生凜,冷冷道:“臣妾豈敢怪修容娘娘。要怪也要怪臣妾自己大意,連有孕也不曾察覺,怨不得別人半分。”。

  我本不想再與她斗,可如今失子,不論她是有心之過還是無心之失,她到底是脫不了干係的。

  我沒有好臉色,宏晅冷意更甚:“朕聽說起先還想讓她跳相和大曲來著?你分明知道她沒有學成,這樣的主意安得是什麼心?縱使你不知道她有著身孕,又怎能如此存心讓她當眾出醜?”

  “不是的陛下……”蕭修容嬌俏的臉上淚水與汗水摻雜著,委屈地哭訴著,“臣妾絕無此意……是……是馨貴嬪不知情才說了一句,臣妾當即就攔住了……臣妾絕不敢毒害皇裔、亦不敢讓寧妹妹出醜……”

  宏晅怒意未減,冷哼一聲道:“朕不管你是怎樣的心思,如今孩子沒了、晏然也險些失了性命,你若當真知錯,就滾回你的凌宜閣思過去,莫要再擾她休息。”

  “陛下……”蕭修容驚惶不定地還要解釋,我不耐地撇過頭,閉了眼,語氣輕忽飄渺:“臣妾當真很累,有勞修容娘娘也回去歇息。此事……臣妾日後不想再提,娘娘也不必掛心了。”

  “寧妹妹……”蕭修容喚了一聲,被宏晅眼風一掃噤了聲,張了張口,終未再說什麼,抽噎著向宏晅一拜:“臣妾告退。”

  直等那抽泣之聲完全不見,我才重新回過了頭,疲憊地虛弱道:“陛下,臣妾想再睡一睡。”

  “嗯。”他轉過身來,伸臂環住我,淺淺笑道,“你睡吧,朕在這兒陪著你。”

  我合上眼睛,思緒漸沉,始終有幾句話不絕於耳,愈聽愈是分明,從我心底激揚起一陣陣凜冽。我未睜眼,只開口喃喃道:“陛下?”

  “嗯?”

  “晏然求您個事行麼?”

  “什麼事,你說。”

  我翻了個身面朝著他,猶自閉著眼,帶著哀傷靜靜地道出自己的心緒:“雖然陛下與臣妾都不知這孩子來過他就走了,可他終究還是來過。臣妾目下出不得門,陛下可否替臣妾去為這孩子燒香祈福?就當是……做父母的為他盡這唯一一份心了。”

  我盡力顯得平和,語中卻仍是酸楚難掩,他亦是噓唏不已,未有絲毫猶豫:“自當如此。”

  他執意要等我睡了再走,我勸了又勸還是拗不過,也確實覺得勞累不已,便不再和他爭辯,安安穩穩地闔眸睡去。

  正文 065.夜微涼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梧洵行宮的處處院落的燈光遠遠瞧去星星點點。

  凌宜閣正廳,一女子端坐於席,姣好面容微微泛著白,冷肅的臉上黛眉淺凝,氣息起伏也略有不穩。

  半晌不說一句話。

  坐於她身邊的女子瞧著她這副樣子,本是不敢開口,猶豫了一番才磕磕巴巴道:“娘娘……您說這事……”

  她目色一沉,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凝神偏過頭去望向門外。視線那樣的飄忽悠遠,好像能穿過亭台樓閣,直看進那一處院落。

  凝神良久,殷紅的唇畔勾起一抹凜然的笑意:“本宮低估了她在陛下心裡的位子。”。

  遠處的另一座院子裡,晏然坐在院中的石几前緩緩飲著一碗湯藥,默不作聲。

  這是小產後調養身子的湯藥,今天的第二碗了。頭一碗是在晨間,彼時她仍昏迷著,婉然說是陛下親自為她喝了下去。

  這第二碗她卻必須自己喝。

  她支走了陛下,因為她要想一些事情。

  不過幾天前,她才決定改變一些事情,暫收鋒芒,儘量與寵冠六宮的瑤妃平和相處。為了賀蘭宏晅的心思,也為了她自己的平安。

  但她現在做不到了,因為失子之痛。

  宏晅告訴她,那是個意外。

  然後她見到了已位降九嬪之末的從前的瑤妃蕭雨盈。

  “臣妾絕無此意……是……是馨貴嬪不知情才說了一句,臣妾當即就攔住了……臣妾絕不敢毒害皇裔、亦不敢讓寧妹妹出醜……”

  這是蕭修容的解釋。確實,當時的的確確是馨貴嬪執意要看她的舞,馨貴嬪也的的確確不是潛邸而來的宮嬪,她在太子府中練舞之事馨貴嬪不知道多少。

  在凌宜閣時,她也覺得馨貴嬪只是無意,何況瑤妃適時攔住了她。《踏歌》時的那個岔子,應該只是個岔子,那個送水果時不小心導致了這場慘劇的宮女,已被杖斃了。

  可疲憊不堪的她,倚在宏晅身邊聽見蕭修容這句話,心底忽然生了一個想法。這想法就像一顆種子,生根、發芽,生長得極快。

  她仔仔細細地回想當日的種種,沒有落下一句話、一個字。之後,她愈發覺得,這“種子”的出現,實在不是自己多心。

  這根本不是意外。

  “本宮可聽說皇后娘娘去見陛下還需鄭大人通稟一聲呢,可見寧容華你若再有個一兒半女的……前途無量啊!”

  馨貴嬪的話,當時聽來,她只覺得這是要引起六宮嫉恨,沒往別處想,也沒理由往別處想。

  傻透了。

  若是旁的嬪妃得寵說說這話還行,可她身邊如今已有皇次子,縱使並非親生,可連玉碟都改換了,她若想憑著孩子“前途無量”,根本不需要“再有個一兒半女”。

  馨貴嬪這話根本就是語出有因。

  之後呢?馨貴嬪說要看她跳相和大曲,瑤妃出言阻攔。當然,誰也不會覺得瑤妃是誠心護她,多半只是在自己的住處刁難一個得寵的低位宮嬪未免太小氣矯情,不願落個壞名聲罷了。

  多半宮嬪當時這個看法,也包括她自己。

  現在才明白,瑤妃真夠縝密。

  如真是逼著她跳相和大曲,那還省了那宮女,她自己都會從鼓上摔下來,必定也是小產。

  但若是那樣,瑤妃的錯處就大了;

  若是那樣,宏晅那句“你分明知道她沒有學成,這樣的主意安得是什麼心?”瑤妃就有口難辯。

  所以瑤妃勸住了馨貴嬪,不讓她出這個丑,改跳《踏歌》。這是她很熟悉的舞蹈,本不該有任何問題,偏偏來送水果的宮娥一時大意未及躲閃、慌亂之下又撒了水果,她踩上去滑到才出了這樣的事。

  這一切,就都成了一場“意外”。

  宏晅這樣認為、闔宮這樣認為,就連她自己,都差點被蒙在鼓裡。

  誠然,也不能全怪瑤妃。那給了瑤妃害她機會的人,同樣難辭其咎。

  “娘娘可有別的不適?”

  呵,真沒想到。

  自己在宮裡處處護著沈語歆、拿她當個小妹妹看,縱使利用過,但到底從來沒有害過她。可她的父親,殺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這位數一數二的御醫,搭脈時已知她有孕了吧?卻問出這樣的話來試探她自己知情與否,見她沒有察覺,也就不再告知。甚至還誠誠懇懇地說了一番陛下對她多麼上心的話,讓她感念之下全然無心去想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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