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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然卻不再言,低頭繼續做手中的事。

  繡盤猛地被怡然奪下:“你告訴我你在想些什麼!在奴籍的那些年你都熬過來了,如今一朝失寵你便不想活了麼!”

  “是,在奴籍的那些年我都熬過來了。”晏然口氣沉悶,放下針線抬頭望向空中皎月,發出一聲淒笑,“可那些年,有陛下啊……九年了,我頭一次和陛下分開這麼久,還是因為那樣的誤會那樣的罪名……他惱我一日我就一日見不到他,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我常常在想,我若就這樣死了,陛下會不會顧念從前的情分再來看我一眼……”晏然越說越顯激動,話語都打了顫,身體本就虛著,說到最後不禁一陣猛咳,咳得停不下來。

  宏晅聽得心中一陣刺痛。自己曾承諾許她一世安寧,可那件事,他卻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曾給過她。那日他聽說她擅服避子湯,雖未有太多表露,心中卻是難言的滋味,大約就是鄭褚所說的“關心則亂”。故而他雖是心中存疑不曾發落,還是這麼冷落了她月余。而這月余間,她就是這樣一日日煎熬著過來的。

  甚至想尋死。

  “都在外面守著。”他沉聲吩咐了一句,提步進了院。

  晏然背對著他沒有看見,怡然卻驚了一跳,大顯慌恐地行了大禮:“陛下聖安……”

  那個背影一顫,僵硬地回過身,看著他怔了又怔,滿面驚訝。怡然焦灼地連喚了兩聲“姐姐”,她才回了神,離席,下拜。

  宏晅道了聲“免了”,二人都靜默地站起身,垂首不言。他看著面前這個面容憔悴的女子,忽然不知自己能對她說些什麼。宮中的所有嬪妃,加上皇后,都不及她與他相識的早,他現在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起了一陣夜風,微微的涼意,輕微得讓他覺不出什麼,病中的晏然卻打了個哆嗦。他嘆了口氣,舉步向屋裡走:“回房裡去。”

  “陛下……”經過她的身邊,感覺衣袖被她猛地一拽,他停住腳看她,見她雙手死死攥著他的袖口,好像抓住了一樣再也捨不得鬆開的東西。可在他難辨喜怒的目光下,她到底還是緩緩鬆開了。雙手垂下去,怯生生的臉上滿是乞求,“陛下……臣妾有話說……”

  “你說。”

  得到許可,晏然脫口而出:“避子湯的事臣妾不知情!”口氣強烈,似乎是逼出了憋在心中多日的一句話。說完她就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他的答覆。

  那雖在病中但依舊明澈的眼神讓他喘不上氣。就像是當初剛到太子府不久的那個小丫頭,那會兒她才到他的腰那麼高,有一天也不知她聽說了什麼,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滿眼恐懼地問他:“殿下……晏然是不是要一輩子為奴了?”

  那眼神,就如現在一般,渴求他的一個答案。

  他的手搭上她交疊的雙手,清晰地覺出在自己觸到她的同時她禁不住地一栗。他的手握緊了,口中有力地擲出兩個字:“朕信。”

  “真的?”晏然驚喜地抬頭,和他視線一對,復又低下頭去,語聲呢喃:“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君無戲言,她不該有這樣的追問。

  “晏然……”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別受涼了,還有什麼話,進去說。”

  晏然隨著他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去拿那放在桌上的繡盤和針線。宏晅掃了一眼,從她手裡把繡盤抽了出來,和顏道:“生著病,先不許做了。”視線在那繡圖上一停,奇道,“大雁?”

  宏晅知道宮中嬪妃素來愛親手做些女紅討好自己,既表了心意又顯得賢惠。正因如此,繡樣不是龍紋便是鴛鴦,再不然就是花鳥,繡大雁的倒真是頭一次見。

  晏然低頭回道:“是。禽中之冠,五常俱全。”

  他笑意深了:“有新意。”

  進了屋,看到案上放著用來盛針線的筐子,宏晅隨手要將那繡盤放進去,卻見筐中已躺了一個。與手中這個一樣,都繡了兩隻大雁,針腳精細,不像繡錯了廢棄的。宏晅再度拿起手中這個看了一看,已基本完成了,只旁邊的小字還未繡完。前兩個字是“仁”和“義”,看來沒繡完的該是“禮”、“智”和“信”。又拿起筐中那個看,同是僅剩文字尚未完成,卻只有一個小小的“人”字。宏晅心中猜測一番,想不出她要繡什麼,回過頭問她:“沒繡完的是什麼?”

  被他一問,晏然的臉登時泛起了紅暈。見她這副神情,宏晅微眯了眼有意調侃她說:“總不能是‘人約黃昏後’吧?”

  晏然神色一滯,仍是恭敬卻透了點不滿:“必不能是。‘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多喪氣?臣妾才不會繡那些帶在身上。”

  宏晅含笑挑眉:“哦,那是什麼?”

  晏然低著頭不回答,宏晅悠哉哉地將兩個繡盤都放了回去,自若地繼續猜下去:“‘人間四月芳菲盡’?‘人生不相見’?‘人生譬朝露’?‘人靡不如初’?‘人生愁恨何能免’?”

  一句句猜下去,沒有一句的含義是好的,明擺著有意氣她。晏然忍不下去,一聲嗔怒打斷他:“陛下!”

  宏晅配合地閉了口:“都不是?那你自己說。”

  “是……”晏然的臉紅得愈發厲害,報赧地抬眼瞧一瞧他,聲音細如蚊蠅,“是‘從夫之義’……”

  作者有話要說:【這貨是注釋】

  ①【五常】仁、義、禮、智、信

  ②【人約黃昏後】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 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 淚滿春衫袖。——《生查子·元夕》歐陽修

  ③【從夫之義】全句為“又是隨陽之鳥,妻從夫之義也。”出自《白虎通》,說得就是大雁。

  咳咳……今天更新提前了一些……算是默默為高考的孩紙助威吧……

  阿簫也只能從精神上支持了……

  這章是晏然的轉折~~也祝各位高考娃在這個人生的小轉折上走得成功哈~~

  正文 031.合璧

  中秋將近,一道聖旨從成舒殿中傳出,似不起眼卻堪堪打破了秋時的寧靜。

  陛下親下旨意,發落了御前尚儀尹氏,杖責五十後拖去了慎刑司。事發突然,當長樂宮遣去說情的宮人道了成舒殿時,早就來不及了。旨意中未說緣由,引得宮中眾人議論紛紛。誰都知道尹氏是皇太后的人,就這麼突然的落罪了,又原因不明,不知是否藏著另一重意思。

  林晉進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靜月軒里用鳳仙花汁塗著指甲。鮮艷的紅色,紅得像血。聽他稟完,我抬手邊是輕輕吹著未乾的指甲邊道:“杖責五十?”冷一笑,淡瞟了他一眼,“葬了?”

  林晉躬身:“總之是看見掌刑的宦官拖去後山了,葬沒葬……就不知了。”

  杖責五十雖是罰得不輕,但本不至於要人性命。可動刑的規矩宮中人人皆懂,輕與重很多時候是由掌刑的宦官說了算的。成舒殿掌刑的人……那必是鄭褚的人了,又豈會留她的命。

  我“嗯”了一聲,兩個指甲相互輕碰來試那花汁幹了與否,閒閒續道:“也好,還免得去慎刑司受那罪了。”此話雖說得冷漠,卻是不虛。我與尹氏縱使不合已久,但到底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仇。此番若不是急於復寵,也斷不會應下鄭褚踩她來當這個台階。

  這是我與鄭褚的交易,他助我復寵,我替她除掉尹氏。這事頗為划算,他細心地鋪好了一切,讓怡然做足了戲,又在宏晅面前言辭謹慎地將一切說到位了。我做的,不過是在與怡然做戲時讓宏晅清楚地聽到尹氏截下了我送給他的東西。不管他對我感情深淺,都不會容忍一個御前宮人如此欺上瞞下。更何況,皇太后送來的人他早已忍不下,不過是缺個合適的由頭,鄭褚只是讓我做了這個由頭罷了。

  但假戲也需真做,為了不出漏子,我那場病是真的。病了幾日不服藥,生把小病熬成了大病,宏晅來的那日我病得頭腦都發昏了。不僅病是真的,那日對他說出的話,包括那繡盤上所繡的字,也有七分是真。我知道自己已避不開心底對他的那份情,還不如坦坦然然地讓他知道。

  只是那番話的效用比預想中要好上了許多,往後的十幾日裡,我雖病著不能侍寢,他卻幾乎夜夜留下陪我。我唯恐遭人側目才硬將他勸走了幾日,可晚上勸走了,白日裡他下了朝,首先到的地方也必是靜月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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