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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類似的話,惠妃其實不是頭一回聽見。

  在她剛來這小廟裡的時候,就曾無意中聽到蘭心悅心在房裡說悄悄話,蘭心說替她不值,悅心則跺著腳怪她就是抹不開面子,若是直接讓陛下廢了她、許她回去再嫁就好了!

  ——這種事不是沒有過,被廢出宮的嬪妃是可以改嫁的。歷朝歷代都有些。

  但悅心說對了,她就是抹不開面子。

  她從十幾歲開始,就被太后手把手地教著了,禮數規矩像是刻在雕版上的字一樣刻在心上,要磨掉重來很難的。

  讓她被廢掉然後離宮,太難看了。再者,她也不知道這樣出宮後她如何在洛安城裡再嫁,門當戶對的大抵是不會要她的,嫁去個小地方?那又何必呢。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一定要跟一個男人。在選擇太有限的時候,還不如為自己挑一條相對自在的路。

  所以她心平氣和地到了這座廟裡,把身心一起關進廟裡。只要自己心門不開,那些可有可無的慾念也就可以不存在。

  可是這個遲亦明……

  惠妃臉上泛著熱想,這個可不怪她心門閉得不緊——遲亦明沒有敲門,他是越牆而入的。

  兩次都是。

  .

  遲亦明在入夜時回到了洛安城,而後被兄弟們一起笑了一個多時辰。

  當大哥的說:“你小子心裡裝了人家,放手試試就是了。她是宮裡的惠妃又怎樣?咱們走江湖的人,不聽他們那套規矩!”

  是的,江湖上的規矩雖多但也簡單。講究老幼輩分、講究朋友妻不可欺、講究兩廂情願……

  但沒有哪條規矩說,一個宮裡的嬪妃——而且是出了宮形同廢妃的嬪妃,江湖人士要懼於她的名分不能放手一搏的。

  天下的律例都可以是皇帝定的,但是江湖就像是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他管不了。

  遲亦明喝了一整天的悶酒,又在屋子裡愣了一整天的神,第三天,他拎著劍上山了。

  上山前買了一壺烈酒兩樣好菜,他想就著酒菜給她說說江湖的各樣過往,如果她喜歡,他就真的可以做做別的打算了。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這是譚雨嵐第三回看到遲亦明,已然不怎麼覺得驚訝了。

  “少俠真要在我這兒‘佛祖穿腸過,酒肉心中留’啊?”她一邊蹙眉怪他一邊從他手裡接過東西拿進屋裡,一隻海碗放到他面前,“這我就不喝了,少俠盡興。”

  遲亦明銜笑給自己倒了酒,正襟危坐:“我給譚姑娘說說江湖的事?”

  惠妃一聽就精神了:“好啊,洗耳恭聽!”

  遲亦明喝著酒說:“眼下咱大齊的江湖上比較大的門派有四個。”

  “我知道,凌軒、白離、越山、晉原。”

  遲亦明傻眼:“……”

  挺清楚啊?!

  惠妃望望他,閉口:“你說你說。”

  而後基本成了一個說、一個聽,只不過在遲亦明說到某些比較有名的江湖大事的時候,她總要忍不住接個口,偶爾還能給他說出好幾個版本——主要是文人寫出來的事不一樣,她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

  比如說有個關於晉原派掌門和掌門夫人的故事吧,她就一口氣說了三個出來:“我看到的書里都有提到掌門夫人之前有別的婚約,後面就不一樣了,有說是掌門強搶民女、有說是掌門夫人不守婦道,還有說是掌門夫人原來的未婚夫欠了掌門的錢,不得已拿她抵債了……”

  “都不是!”遲亦明醉意有點上頭,聽她說這些就想笑,一拍桌子,“其實是掌門夫人出門的時候險遭幾個小混混非禮,正好晉原掌門帶著弟子路過把人給救了。這是救命之恩,掌門夫人一見傾心!”

  惠妃:“所以就以身相許了?”

  “可不?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在我們看來是江湖規矩。掌門夫人原來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是真的喜歡他,這事就挺好。”遲亦明說得很肯定。

  “哦……”惠妃點點頭,捧起酒罐來給他倒酒,口中輕輕道,“那你呢?”

  遲亦明剛端起碗的手猛地一晃:“什麼?”

  他錯愕不已地看著她,看得她一下就慌了。

  她失措之下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碗,胡亂應了句“沒什麼”,就低頭飲酒做掩飾。

  烈酒入喉,譚雨嵐被嗆得一陣猛咳。

  遲亦明將碗奪回去:“你再說一遍?!”

  “你……”惠妃只覺得那股酒味躥得心裡噁心,心裡剛緩過來就又上了頭,一下子就讓她失去清醒了。

  她幾是喊著問他:“那你呢?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江湖規矩你守不守!”

  有那麼短短一瞬,遲亦明被這個溫婉姑娘突然彪悍喊話的模樣驚住了!

  惠妃則在喊完之後就稍稍地冷靜下來,面色更紅了些,又強撐著一口氣。

  她起身指向門外:“若不打算守,你以後就別來找我。你不守你的江湖規矩,我還要守我的婦道呢!”

  兩個人,總得有一個明晰的路畫出來,另一個才好跟著走吧?

  守哪邊的規矩都可以,但亂成一團誰都沒個主意,平白擾得自己心神如亂麻,這不行!

  遲亦明呆坐案前傻看了她半天,也站起身,猶豫著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你……喝多了?”

  “沒有!”惠妃覺得這是自己二十六年來最有魄力的一天了,索性再維持一會兒。她切齒望著他,“你個沒規沒矩的,頭一回來是有傷避人就算了!後面這兩回你給我個解釋!回回都不走門,你讓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我、我……”

  一點防備都沒有,心猝不及防地就被他戳得靜不下來了。

  她說不下去了,紅著眼睛瞪著他,直瞪得眼淚往外流:“你別再來了!你有功夫又行蹤無定,想找你不容易,但這事對我就是死罪!我還是大齊的惠妃夫人,我就是死了,也是要入妃陵的!”

  她覺得難為情死了,他什麼都不說,讓她覺得自己這樣什麼都說了可傻了。

  她都嫁過人了,憑什麼跟他提這種事?

  譚雨嵐雙頰通紅地把他往外推,愣了半晌的遲亦明驀地回神,忙問:“那我若守這條規矩呢?”

  譚雨嵐滯住,驚然抬頭望他。

  他轉過身,輕輕的一聲咳嗽酒氣明顯。他的面色看起來不自在:“我常來……給你講講江湖的故事唄?你給我講講後宮的故事……”

  “誰要給你講後宮的故事!!”譚雨嵐怒喝。

  遲亦明當即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不講不講!你聽我講就行!”

  他復一聲咳嗽:“那……那個,我就‘許’給姑娘了,那什麼……你看這事兒……”

  譚雨嵐咬著牙一白他:“我睡了!你愛睡哪兒睡哪兒!”

  遲亦明:“……?!”

  躲在外面偷聽的蘭心悅心:“……?!!!”

  平常溫柔慣了的人,突然豁出去彪悍起來……彪悍得不是人啊!

  蘭心悅心萬萬沒想到,這事居然是自家娘子主動開口提?!

  .

  這晚,譚雨嵐睡時覺得筋疲力竭,書中讀到的江湖場面在腦海里一幕幕劃著名。

  有山野間寧靜的竹林和湍急的流水,也有三教九流齊聚的坊間酒館。她看到比武論劍的喧鬧,也看到靜練內功時的平靜似水。

  每一幕都熟悉無比,她夢到過很多次,次次都充滿艷羨和嚮往。

  唯一不一樣的是,這一回,場景里那個該是故事主角的那個男子的臉變得很清晰,讓她在夢裡遙遙看著都想笑。

  是他。

  她不知道他在江湖上是否能如書中大俠般做個主角,但在她的江湖裡,他是。

  她自己也是。

  ☆、第196章 魚香夫妻

  在見到魚香之前,太平最大的愛好是打架。

  小時候逮誰跟誰打,長大之後不跟母獅子打了,跟公獅子玩命打。

  為這個,馴獸司才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太平”。

  養它的馴獸官李狗嗨最常念叨的一句話就是:“太平,你能不能讓這兒太平點兒啊?”

  太平多半時候伸著懶腰看他一眼,懶得多做搭理。

  魚香第一次溜進馴獸司的時候,太平正因為白天把一頭獅子的脖子咬破了的事被單獨關在籠子裡悶悶不樂。

  魚香站在大鐵籠前歪頭看他半天:“你誰啊?”

  太平抬抬眼,對它同樣好奇:“你誰啊?我沒見過你。”

  “我不住在這兒。”魚香打了個哈欠,“我和……我娘住在一起,剛知道這個地方,偷偷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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