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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適才我們方自送親人口中得知,新娘子除了出身書香世家,姿色平平之外,其他根本不符合咱們的條件……」

  「哦?」杭傲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哪裡不符合?」

  「首先,新娘並不是剛及笄,而是年已二十五了……」

  二十五?

  「老女人?」杭傲驚聲怒叫。

  「此外,新娘早在十六歲之時便已出嫁過一次,」無視弟弟的怒容,杭昇冷靜的繼續往下說。「八年過後,因無法生育而被休回娘家,這回是以殘花敗柳之身再嫁過來的。」

  被休?

  再嫁?

  杭傲一個虎跳起來,兩隻眼睛像兩把火,狂噴火焰,暴怒的一拳頭捶下去,一旁的小几便碎成小几屑屑了。

  「他媽的,竟敢欺騙我們,我要殺了那個金媒婆!」

  「婚禮一結束,她就拔腿開溜了!」杭昇無奈道。

  「那我現在就去休了那個老女人!」杭傲恨恨地轉身欲待離去,卻被人一把攫住,他憤怒地回頭。「放手!」

  「不成!」杭昇緊緊地捉住他。「成親當天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那個臉!」

  「我不怕丟臉!」杭傲怒吼。

  「就算你不怕丟臉,可事兒一旦傳到娘的耳里,」壓不住親弟弟,只好把唯一能制住「小霸王」的「山大王」搬出來了。「你以為娘會怎麼想?」

  什麼也不會想,娘會直接活活哭死!

  「可惡!」杭傲懊惱地詛咒。

  「所以啦,你得暫時忍上一忍,」杭昇婉言相勸。「過一段時日之後,咱們再隨便挑個理由休了那女人即可。」

  「真他媽的!」杭傲憤然甩開哥哥的手,不情願的又坐回原來的座位。

  「不過……」杭昇遲疑一下,小心翼翼退後兩步,儘量避開暴風圈範圍。「你還是得進新房,因為……」

  「什麼?」杭傲又虎跳起來了,怒火到處噴濺。「我才不要!」

  「三日之內無大小,晚些時候一定會有人去鬧洞房的,要是新郎不在……」

  「那就讓他們去鬧新娘啊,哼哼哼,讓那個老女人丟臉丟個夠!」

  「但這樣事情一定會傳出去的,要是傳到娘那邊……」又請出「山大王」了。

  「閉嘴!」咬咬牙,杭傲幾乎快咬碎滿嘴牙了。「我去,可是別想讓我碰那個老女人半下!」

  「我們也不希望你碰,只要你去應付鬧洞房的人就可以了。」

  「我會全殺了他們,行了吧?」

  「那麼……」

  「怎樣?」

  「為兄送你去。」

  「我自己不會去,幹嘛還要你送?」

  「免得你落跑。」

  「媽的!」

  「我們都不希望娘出什麼差錯,對吧?」

  「……」

  杭宅是一座布局相當之龐大的豪門宅院,雕樑畫棟富麗堂皇,龍樓鳳閣櫛比鱗次,平陽不知有多少老百姓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只可惜高十米的磚牆封閉了所有不良窺視,最多也只能瞧見各苑主樓的亭式飛閣而已。

  傲苑,是杭傲所居之處,自然也是新房所在。

  「過分!太過分了!」

  覆蓋紅頭巾的新娘靜坐床沿兒,陪嫁丫環卻活像只被火燒尾巴的野貓似的,在床前氣急敗壞的跳腳亂蹦。

  「金媒婆明明是最可靠的呀,怎地這回居然雙方都給騙了!」

  「你可確定?」蓋頭巾下,傳出輕細柔婉的疑問。

  「再確定不過了!」碧香又氣又急。「這可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啊?」

  琴思淚沉默片刻。

  「仔細告訴我,碧香,你究竟聽到什麼了?」

  「碧香想說到廚房去找點清淡一點的食物給小姐你填肚子嘛,然後就聽到那些下人們在談論,說金媒婆騙了咱們兩家人,原來姑爺今年不過才二十歲,不但不是什麼溫和穩重的讀書人,還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

  碧香憤慨得七孔噴怒氣,一邊說一邊還在跳腳。

  「而且金媒婆也騙了杭家,說小姐你才剛及笄,也沒讓杭家知道小姐的真實狀況,杭家的下人們都在猜測,說杭家很快就會……就會……」

  休了她!

  奇怪的是,琴思淚聞言不但不驚不怒,不傷心不難過,反而鬆了口氣,唇彎徐徐勾起一抹恍悟的淡笑。

  原來如此,她原就疑惑,怎會有人願意娶她為正室,對方的條件又那麼好?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是虛構的,對方是「假」的,而她,也是「假」的。

  不過這也無妨。

  錯誤的原就該糾正,休了也罷,那才是正確的,杭家可以另覓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為媳婦,至於她……

  她深思片晌。

  嗯嗯,或許大哥所說的正是最適合她的路,待被休離之後,她就可以找個僻靜的尼姑庵落髮為尼,平平靜靜的終此一生。

  只是……

  她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歉然,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辜負了爹親的期望,她很是過意不去,然而,以長遠的時光而言,這樣對爹親才是最好的。

  往後,爹爹就不用再為她操心了。

  「不行,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我要去找金媒婆理論!」

  話還沒說完,碧香就怒氣沖沖的跑出去了,琴思淚想喚住她也來不及張口,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不一會兒後,一個年輕男人的破口大罵聲便逐漸由遠而近。

  「真他媽的,逼我成親還不夠,又讓我娶個老女人,還是個被人家休棄的殘花敗柳!」

  「好了,好了,你囉唆夠了沒有?」

  「哪裡會夠!」

  「你這小子到底想怎樣?」

  「讓我休了那個老女人!」

  「就跟你說,新婚夜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這種臉,得過一陣子再休,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

  「我不……」

  「是是是,你不怕丟臉,但總得顧著娘一點吧?」

  「可惡,那到底要等多久?」

  「起碼兩、三個月之後吧!」

  「什麼,兩、三個月?!我……」

  靜靜的,琴思淚自行掀開紅巾,默默地起身到窗前,仰起臉兒,恬適地目注那皎潔的月兒。

  今晚的月色,真美!

  「別再囉唆了,進去吧,應付過那些鬧洞房的人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砰一聲,兩片門扇就在他鼻端正前方闔上,差那麼一點多就會夾扁他高挺的鼻子了,倘若有鎖,他敢肯定大哥也會落上鎖。

  杭傲恨恨地捶了一下門。

  好好好,給他記住,除了老娘親,所有的人統統給他記住,等這件事過後,他一定會整回來的!

  咦?新娘子呢?

  他呆了呆,愕然的目光左右移,旋即發現新娘子佇立在窗前的身影,不假思索,嘴皮子一分,馬上就劈里啪啦爆出去了。

  「你這該死的老婆娘,竟敢欺騙少爺我……」

  新娘子徐徐回過身來。

  「真是不知死活,我要……」

  突然,聲音不見了。

  就在他的目光對上新娘子的那一瞬間,他就失去了聲音,腦袋裡好像剛收割過的稻田,一片空空蕩蕩的,只是怔怔地盯著眼,痴了,傻了。

  說實話,他的新娘子並不美,儘管五官還算是挺清秀的,但素素淨淨的臉蛋平淡無奇,毫不顯眼,她甚至沒抹上半點胭脂花粉,樸素潔淨得不像個新娘子,杭家的丫環打扮得比她還花俏呢!

  可是……可是……

  愈看愈失神,現在,他連呼吸也逐漸困難起來了,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吸不進空氣。

  都怪那雙眸子的錯!

  那雙悠然回視他的瞳眸,宛如晨霧裡的露水,純淨無垢,又似靜謐的沉夜,清幽深邃,充滿了無比澄澈的靈秀之氣,仿佛包含了天地萬物最原始的自然靈性,樸實無華,卻是那麼的純、那麼的淨,毫無半絲虛假,也毫無半點塵垢。

  好美,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杭公子……」

  輕輕細細的三個字,猶如驚雷般震醒了杭傲,他驀然回神,而後,令新娘子驚嚇一跳的突然大喝一聲。

  「暫停!」然後揚手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很不客氣地,重重的甩了自己好幾巴掌。「我該死!我嘴賤!我爛舌!」還一邊打,一邊咒罵自己,打完罵完之後再鄭重宣布,「重來!」

  過去小心翼翼的把茫然不解的新娘子請回喜床上落座,再把紅巾蓋回新娘子鳳冠上,而後轉身四顧尋找紅秤桿……

  有了!

  嚴肅地拿著紅秤桿,輕輕掀起新娘子的紅巾後,他才綻出得意的笑。「現在,你可以叫我夫君、相公什麼的了!」

  新娘子訝異地連連眨了好幾下眼。「但……」

  「蛋破了!」杭傲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我們已經成親拜過堂了,你甩不掉我了!」

  甩掉他?

  是他要甩掉她的不是嗎?

  新娘子業已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了,怔愣地看著杭傲喜滋滋的斟滿兩杯酒,一杯遞給她,另一杯端在手上。

  「來,交杯酒,先喝再說!」

  新娘子遲疑一下,方才舉杯就口,小心翼翼地啜入小半口,旋即嗆咳不已,杭傲立刻搶去酒杯,一口將剩下的酒喝完,連同自己早已喝完的酒杯隨手扔到一旁,關切地輕輕拍拂她的背。

  「不會喝酒嗎?放心,往後我會幫你擋酒的!」

  一邊柔聲安撫她,一邊體貼地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好讓她輕鬆一點,又另外倒了杯茶給她,直到她止住咳聲。

  「怎樣,好多了吧?」

  「妾身……」新娘子掩唇。「沒事。」

  「那好。」他牽起她來到桌前。「來,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說著,他扶她坐下,再殷勤地為她夾這個水餃夾那個菜餚,夾滿了整整一大盤後,又舀了一碗花生蓮子湯給她,看得新娘子傻眼。

  「妾身……吃不了那麼多。」

  「沒關係,你吃不完的,我會幫你吃掉。」

  看她斯斯文文的咬下一口糕餅——那一小口大概連螞蟻都餵不飽,杭傲漫不經心地吃下一大顆水餃。

  「你叫什麼名字?」

  「琴思淚。」新娘子輕語,「妾身已是二十五歲了。」再加一句提醒他。

  「我知道。」杭傲頷首,再吃一口桂圓糕。「我叫杭傲,二十歲,看你是要直呼我的名字或隨便愛喚什麼都可以,可就是別叫我少爺公子的,就算小你五歲,我還是你的丈夫,不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別忘了!」

  琴思淚困惑地看著杭傲大吃大喝。

  「但妾身是個曾被休棄的女人,你……」不在意嗎?

  「這我也知道。」杭傲滿不在乎地說。「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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