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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一臉的聰明相,怎麼就這麼倔,這事上犯起傻了呢,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面多辛苦……」
「你李叔嘴裡逼著他念大學,可他要真考不上,你李叔能不管他,還能真箇不認他當兒子?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不懂做父母的心。」
「外面有什麼好的——」
她喃喃又念了一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爸爸。
李小帥離開了,李媽媽心裡頭對兒子的牽掛、思念,全付諸於冰冰身上。可是還不夠,對我,對孫胖胖這些跟李小帥一起長大的孩子們,比從前更多了許多照顧。
她或許把我們當成了漂泊在外的李小帥。
儘可能給予關懷。
李小帥並不是音訊全無,他剛到廣州的第一天,就給李媽媽打了電話。李媽媽甚至著急忙慌的收拾行李,想跑去廣州找他,可李小帥說「你們要來,我立馬就去別的地,讓你們永遠找不到。」
冰冰說李小帥拐彎抹角的還問候到了我,我笑了下,說,「我挺好的。」
我跟李小冰正在啃排骨,啃的滿手油水,湯汁淋漓。
我家大門是被人一腳踹開的,我騰地聲站起來,想看看是誰膽大到不要命了。發洪水站在門外,一臉暴怒,對著我跟李小冰吼,「還吃!胖子都教人逮了!」
李小冰怔了下,抓起桌上的抹布胡亂一擦,揪住發洪水的衣服就問,「你說什麼!死胖子幹什麼啦!」
冰冰氣的直跺腳,「他跟我保證自己不惹事,乖乖念完這一年!」
「混蛋,他做什麼啦,他!」
「那不是,那誰害的孫叔腦溢血,胖子找上他,暗道里拿鐵棍掄了一人家一腦袋……」
「艹啊,說起這事我就氣。媽的,死胖子說好了不自己動手,丫的我們兄弟套麻袋揍死那孫子,哪兒知道他沖前頭去!」
「我艹,那家報了案,警察找胖子,胖子沒否認,一口認下是自己乾的……還跟人警察橫,問那孫子死沒死!」
「我艹,你說他小子怎麼想的,啊!為個孫子,把自己命搭上?!他對得起他爸麼他。」
「媽的!準備後半輩子蹲號子啊!」
李小冰抿了抿唇,鬆開了抓住發洪水衣服的手,臉色有些白。
我以為冰冰跟胖子之間不過鬧著玩,什麼耍朋友、處對象,都不當真。可這一秒,我突然意識到,事情似乎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我看著冰冰一張快哭出來的臉,用力推了一把發洪水,「胖胖在哪兒,派出所?」
「我剛從派出所出來,李叔也知道了,正在那處理呢。他不是跟派出所的劉所熟嗎,他說自己先問問情況。」
「胖胖打的那人,在醫院?」
「啊」,發洪水撓了下耳朵,「那人,哦哦,那人沒死,重症室里躺著呢。嘿,孫子命大,等著出來後,哥幾個下黑手,整死他!」
「你們別鬧了」,我板起臉,一瞬間表情嚴肅。
「胖胖,會判刑嗎?」
發洪水想了很久,紅了眼眶,看著我搖頭,「不知道,他好像沒滿十八……」
孫胖胖以「故意傷害罪」,從輕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未滿十八歲之前送到未成年犯管教所勞改,在他成年後轉入監獄服刑。
我們把胖胖送進少管所,沉默著、壓抑著看孫胖胖一步一步被押解進少管所大門。
冰冰一路都表現的跟我們一樣,像個普通朋友,刻意控制到屬於合理範圍內的難過,直到少管所的大門慢慢合攏的那一刻,李小冰當著李爸爸的面,瘋狂大叫「孫盼,孫盼……」
我在旁邊幾乎拉不住她,忍不住扭頭觀察李爸爸臉上的表情。他抿著跟李小帥如出一轍的下頜線,鐵青著臉,卻一言不發。
我們大家都已經忘記了胖胖的本名,從來都亂叫一通,李小冰卻記得。
回去的當天晚上,我在等下偷偷寫下一封信,寄往廣州。
李小帥在廣州的電話和地址,寫在一張小紙條上,我不肯收,可李小冰掰開手掌,非要讓我拿走。
「李小帥喊我一定要給你,不然回頭他就收拾我……我不管,你得拿著,哪怕你出了我家大門就丟垃圾桶呢,也算我完成任務了!你們怎麼樣,都賴不著我!」
紙條我收下了,隨手放進衣服口袋,沒丟掉,同時我覺得我自己用不到。
從孫叔去世開始,一直到孫胖胖進了少管所,樁樁件件我都寫的清楚,我想發洪水他們可能會打電話告訴李小帥「胖子進了局子」,但一定沒耐心把事情說的這麼詳細。
我想告訴他,孫胖胖的事已經塵埃落地,眼下不需要他擔心什麼,他如何擔心也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
同時,李爸爸和李媽媽,還有冰冰他們一家人的現狀我都描述的明明白白。甚至,李爸爸下功夫通路子,找熟人給他保留了學籍。
我都告訴他。
他要不要回來,在他。
最後我留下兩個字,「保重。」
沒贅署名。
李小帥認識我的筆跡,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我寄出的信,我不是故弄玄虛。這封信從頭至尾都跟「陸小曼」本人無關,說的都是其他人,我沒必要留下跟陸小曼有關的隻言片語。
我把信封投入郵筒。
沒等回信。
我延長了每天的打工時間,爭取賺更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