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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繚繞盤桓的煙霧中,竟然看到一張我很久不曾想起來的臉。那眉目和輪廓都讓煙霧拼織的完整清晰,甚至精確的描出了他那一雙單眼皮和眼尾上勾的弧度。

  我看到了李小帥,在我們分開的三百多天後。

  作者有話要說:

  吸菸有害健康……嗯,沒錯的

  第20章 再見李小帥(上)

  我清楚的記得,九九年三月一個下雨天,何磊第一次帶我去桌球廳這種地方玩。說起來,溜冰場、網吧這類地方還屬於我們這群大孩子可以耀武揚威的地盤,而桌球廳,其實已經很少能

  看見學生出入,那裡完全屬於成年人的世界。

  我知道何磊跟所謂的社會上那些人有來往。他在我面前很少提起這些事,我也聰明的裝聾作啞不去問,偶爾

  有些時候,在長時間摸不到他在職高里的任何活動跡象時,我才會流露出一些擔心,話里話外。

  何磊只淡淡的答我一句,「我有分寸。」

  我開了一瓶汽水,在一旁看何磊跟店老闆打桌球。他們玩的「美式普爾」,兩隻球桿從四面八方追逐十六隻球,擊落自己的目標球後,誰先擊落「8」號球誰得勝,不見硝煙的戰場也廝殺的熱火朝天。

  何磊告訴我,這家桌球廳的老闆道上人稱「八哥」,遠近出名的人物。手腕子活兒、路子野、撒票子時候最大方,就跟撒出去的不是自個兒口袋裡的錢一樣,最喜歡廣結天下朋友。天南海北、黑白兩路的人,甭管誰碰見他,聊上三分鐘,嘿,保管你跟他稱兄道弟、推心置腹,恨不得對著皇天后土,學劉關張桃園三結義。

  我聽得噗嗤一笑,故意揚眉嘲弄,「你呢,也跟人拜把子了?」

  他看我一眼,沒太多表情。

  「陸小曼,我缺心眼麼……」

  「人嘛,嗨,不就那麼回事!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也沒無緣無故的朋友。」

  我聽何磊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安心之餘,又覺得有些難過。

  溫室里的花朵沒見過淒風苦雨,理所當然就以為四時恆溫,晴朗暖和如四月陽春天,都是春光燦爛。只有長在玻璃房外的野花蔓草,見過初春的料峭風寒,歷過三夏的高溫大暑,在清秋的肅殺蕭瑟中磋磨度日,迎來隆冬的大雪,然後又是一個新春——

  知道這世界有風有雪、有晴有陰,有白晝黑夜,也知道人心有冷暖,有真有假,有所予就一定有所求。

  何磊比我大不了幾歲,卻把世事人情看的這樣通透,究竟他歷經過什麼?

  可那時候,我也只能從旁窺見他心事一角,自以為已感同身受。

  何磊萬萬沒想到,他心血來潮帶我去了一次桌球廳,卻意外的開啟了我的新副本。

  我迷戀上的不是打「黑八」本身。

  所謂的「美式普爾」,在英文裡叫做pool,有賭注的意思,最早的「普爾房」其實就是賽馬的美國佬們下注的地方。當時每個「普爾房」都會安裝普爾球桌,賭徒們休賽間隙就靠這個打發時間。或許可以這樣形容,「普爾」這項活動,生來就與「賭」這個字眼無法分割。

  何磊跟八哥兩個進裡面談話,我不方便跟著,就在桌球廳里四處亂轉。湊在最烏煙瘴氣的一桌前,看一群人瞪紅了眼罵罵咧咧下賭注,一局從五塊、十塊飆升到五十、一百……我說不清為什麼。也可能不是因為我內心對金錢太渴望了,我只是被那張普爾球桌上瀰漫的瘋癲情緒感染,再加上時間大把大把,可以任我隨心揮霍,在發現這世上還有如此輕巧的賺錢法子後,沒幾天我就獨自找上了八哥,要他留我在這裡打零工,要他瞞著何磊。

  我隱隱約約聽何磊說起過,他媽與他爸最初爭吵的原因,就是他爸迷上了賭【分隔】博。他家那筆巨額拆遷款,無疑是捧到他爸賭桌上的新籌碼。

  從我在這家桌球廳打工的第一天起,像聚齊的沙堆,已經能看見來日塔樓、碉堡的雛形,某些變化,明目張胆。

  我不再梳辮子了。

  麻花辮難纏又難解,順道還能連帶起某些回憶,所以我一律改扎馬尾。或者把頭髮束成一股,高高的盤起來,盤在腦袋後,用一根顏色花哨的髮簪箍好,留出一段細長的脖子。這樣顯得年紀稍微比較大,身量也會比較高。

  職高那些女生底子差,口紅、眼影畫的太用力,可是我只是隨便描描顏色,重新勾勒出另外一張皮相,就有人說很好看,連禮儀課的輔導老師也誇獎我,「陸小曼雖然愛偷懶,上課聽講也不專心,這方面卻挺有天賦!」

  這話是火上澆油,惹得高琳琳看我的眼神更刁鑽古怪。若不是我們之間隔了老遠,我都疑心她手裡的眉筆刀能直接在我臉上刻出些新鮮花樣……輔導老師早講過「梅花妝」那典故,我可不想學上官婉兒,再傳出個什麼「桃花妝」「柳葉眉」的大時髦。

  這天,我照常揀出我用習慣的一桿柃木球桿,鋁粉仔細擦在撞頭上,伏趴桌案後朝對面那人眨了眨眼。

  對面那男的可真有意思,三十出頭,一臉精英打扮,可做出的事怎麼瞧怎麼糊塗。我再有天賦,玩這一行也不過半年不到,技術又能嫻熟到哪兒?可這人好像特別喜歡跟我打撞球,一連兩周都點明了要我陪,知道我上球桌要加碼,莫名又多了一樁送錢的愛好。

  細長的耳鏈在耳垂下輕輕晃,塑料珠子在半昏的燈下也能折射出珠寶的光,球桿架在拇指跟食指攏合的凹槽間,身體重心落在右腿,我把整個人彎曲成一道微妙優美的弧。刁鑽的角度,母球撞到庫邊,兩次才撞到八號球,我伸手在球桿上一握,起身就是一枚很亮眼的笑,反正光顧的是上帝,還是愛撒錢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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