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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應當儘快地好起來,自己便可心無所掛地離去。

  沈竹晞如是想,手指攥緊了林青釋開的那一頁藥方,掃過細膩的筆記,忽而思緒凝格。

  林青釋的筆跡古雅淡然,筆鋒含蓄,字意灑脫,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若非親眼目睹,他決計料不到這是出自盲人的手筆。然則,一般人只是用眼去看,林谷主眼盲,心卻是明淨的,萬物於他,只如清風從心間無聲掠過。

  只是,林谷主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沈竹晞記憶里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浮現出來,氣勢凜然,長劍如虹,他仔細去想,有關那個人的卻如一團亂麻絞在一起,卻怎麼也理不清。

  ——林谷主是他從前認識的人嗎?

  沈竹晞嘆了口氣,舉起袖子:“辜顏,你說我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每個人看到我,都是一臉震驚?莫非我是個很厲害的人?”

  袖子上辜顏流暢的線條微微扭曲,它眨眨眼,算是回復。

  沈竹晞有些悵惘:“我大概有一段很波瀾壯闊的故事,只是,我現在什麼也不記得了。”

  “唉,傷腦筋,日後還要把記憶一點一點找回來——”他拍拍額頭不願再想下去。

  未料,一分神的功夫,額頭一痛,他直挺挺地撞上面前的一個人。

  “借過。”清凌凌的聲音落入他耳中,像是初春枝頭一朵將落未落的梅花。

  年輕男子從風中走來,輕飄飄地站在他面前。暮風中,他衣袂拂卷而起,背後長劍上的二色劍穗交錯著掠過臉頰,兜帽覆住額頭,帽檐下是一雙清亮含笑的眼眸。

  他微微抬手扶住沈竹晞,讓少年不致栽倒向一旁。

  “謝謝,謝謝。”沈竹晞微一定神,臉色漲紅,掙開他攙扶的手。

  他向四周一張望,只有人聲寥寥,晚風低吟,不由皺眉道,“我說你,這路上這麼少的人,你為何偏偏要從我這裡借過?”

  過路人拉下帽檐,定定地望著他,眉目籠在暗影中看不清楚,眸光里似是蘊含著難以言說的詢問意味,讓沈竹晞一瞬間覺得如芒在背。然而,他的唇角卻微微勾起,有幾分風流嫻雅的味道在裡面。

  “自然是你這裡好走。”沈竹晞再一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清越、低沉,很是好聽。

  擦肩而過的一剎,他隱隱覺得如同置身荒原冷域,那人仿佛是剛剛臥病而起,全身都帶著凜然的濕重寒氣。

  沈竹晞猛地打了個寒顫,察覺到那人的眼神似乎又若有若無地定在他身上,直到背對著走出很遠,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

  “真是奇怪。”他猛烈地搖搖頭,想把奇怪的想法從腦海中甩出去,冷不防卻被揚起的長髮扎到眼睛裡。

  “咦,我束髮的絲緞到哪裡去了?”沈竹晞向後一摸,卻摸了個空,不由得震驚失色。

  他慣用的是一條鵝黃色的絲緞束髮,視若珍寶,不僅因為據云袖說,那產自崇明泉底有凝碧珠的最深處,是由四隻綺貝吐絲三年織成,名貴異常,還因為,這是他醒來之後,在陌生的整個世界裡,唯一能觸到的與過去有關聯的東西。

  ——這條緞帶顏色微微褪去,想來他之前已使用了很多年。

  沈竹晞拍拍額頭,確定那東西不在自己身上,便匆忙地回頭看,這一下只感覺到一股火氣從腳下一直竄到前額——他目力極好,竟隱約瞥見先前擦肩而過的那人,腕間一點明黃,邊上未系妥的絲線隨風飄揚,連同黑色衣衫翻卷如山雨欲來前的黑雲。

  “小偷!強盜!”沈竹晞直跳腳,拔足便要追上去,卻生生地頓住了——

  前面風雪裡相依相偎的一對老人,手裡提著藥箱走過來,嘴裡翻來覆去地依稀是在說:“快關門了,還好趕上了。”

  藥方!他還要去給雲姑娘配藥。

  沈竹晞不甘不願地抬頭看看先前那人離去的方向,又展開手中的藥方,面色十分精彩地不斷變化,似乎是在權衡。

  罷了,雲姑娘的傷勢不能耽擱,暫且放過那人一回。

  明日,他就是一間一間地問遍尹州城裡的所有商店住宅,也要把搶走緞帶的那人找出來!

  沈竹晞一咬牙,向著相反的、凝碧樓樞問堂的方向走去。

  第207章 未卜此生休其二

  “幽草,幽草?”耳邊傳來輕喚的時候,她一時間還沒能從回憶中抽身出來。

  “到了。”額頭陡然被敲了一下,幽草倏地驚醒,訥訥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她掀開帘子,扶著谷主下車,心中忽然難以抑制地湧起些微感慨,谷主是真的瘦弱,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她掌心,像清空峭拔的滴翠竹。

  她看到谷主手腕上纏繞的一截水藍色錦緞,心知谷主有時會用那條緞帶蒙住眼睛。不知怎地,她打心底不願意讓這一雙清澈的碧瞳被什麼東西覆蓋住,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悄悄攥住了絲緞的一段。

  “哎?鄧少帥,你們這是?”然而,出乎預料的是,他們剛走到客棧門口,門就忽然從裡面被推開了,滿頭大汗的鄧韶音看到是他們,眼睛都蹭蹭發亮了,那張黑臉上布滿疲色,他急吼吼地說,“你們可算來了。”

  幽草鬆開手,萬分詫異地看著他匆匆忙忙把自己二人迎進去,開廂房門的是個完全陌生的少年人,鴉羽長睫,琉璃眼瞳,顧盼生輝。幽草走進房間,心突地往下沉,這裡有個頗為棘手的中毒之人,看來谷主今晚是無法安睡了。

  林青釋遙捏三根懸絲搭在中毒女子的手腕上,神色漸漸沉了下去。他罕見地懷疑是自己診脈出了差錯,可是一連診了三次,始終都指向同樣的一種毒性——

  “這居然是青蘿拂”,他聲音沉鬱到幾乎發冷,笑容凝住了,“沒想到七年之後還能再看到青蘿拂重見於世。”

  沈竹晞雖然不知道“青蘿拂”是什麼毒,但看他的神情也知道大事不妙,這位醫生雖然是位病弱盲人,可是顯然比看過的其他醫生要高明許多,甚至能直接道出了“青蘿拂”這種毒藥的名字。

  既然知道藥名,應當有辦法解吧?沈竹晞攪著手指:“醫生,要配什麼藥才能解開青蘿拂?”

  “我救不了”,林青釋搖頭,指尖一彈將帛絲收回,“我有法子暫時壓制住這毒,但最多只能延緩三月,三月之後,整個中州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醫治她。”

  “這不可能!”沈竹晞霍地站起,滿臉憤怒,“你算什麼醫生!青蘿拂就是一種毒,你都能說出名字了,為什麼還治不了?”

  “就是一種毒?”林青釋笑了笑,“這是蘭畹紀氏賴以成名的天下奇毒,奪朱之戰里有四千多人都死於這種毒,後來因為凝碧樓主何昱圍剿了蘭畹紀氏,這種毒就被摧毀了。”

  “沈公子,你能講講,這位姑娘是怎麼中毒的,還中了這樣一種本應不存於世的奇毒?”林青釋抬眉問,語氣平平淡淡,卻絲毫不容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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