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回來了,回來了,王回來了!”狐王府的小廝們咋咋呼呼地奔進屋裡來。

  低低咳嗽一聲,瀾淵回過神,最後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匣子。而後在籬清未進門前,不著痕跡地把它收進衣袖裡。

  笑話!冷漠高傲的狐王連自家親弟弟都下得去手往死里打。如若真給他服下這藥丹,不等小籬清出世抱著他的腿撒嬌,眼前這個大籬清就能打斷他的腿剁掉他的手,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活活把他撕了。

  拍拍心口給自己壓驚,向來明白什麽叫識時務的二太子瀟灑地打開手中的錦扇,笑著迎上前去:“想我了嗎?我的狐王。”

  墨發藍衣的太子,笑容可掬,溫情如許,將面前的白衣狐王滿滿抱個滿懷。里里外外的小廝們識趣地退走。獨留下他執著狐王的手低低傾訴:“方才我還在想你。”

  他們說,某天夜裡曾在狐王的寢殿外聽到這麽一段對話:“籬清,我們要個孩子吧。”

  “……”

  “如果是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很討人喜歡。”

  “……”

  “如果那孩子像你,那就更好。”

  “如果像你呢?”

  “……”

  如果孩子像你呢?有墨藍的發,墨藍的眼睛,天生的眉目含情,天生的蜜語甜言。掙動著肥肥短短的四肢,撐著白白嫩嫩的小臉,笨拙地爬上狐王的膝頭:“爹親,我要親親。”眸光閃亮,唇若點朱。

  那麽嬌軟可愛,那麽顛倒眾生,那麽通殺四方。

  二太子,你有把握贏嗎?你贏得了嗎?

  “呵呵呵呵,我說笑的。要孩子做什麽?我的狐王,我有你一個就夠了。”

  瀾淵笑著,偷偷把手伸進衣袖裡,將玄蒼送來的小匣子再往裡塞進幾分。

  孩子什麽的,隨緣,隨緣就好。

  ——

  靠山莊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靜。東家寡婦站在門前大罵西家的輕浮小子,白髮蒼蒼的叔伯嬸娘聚在大槐樹底下閒話家常。張知縣家的少爺在省城鬧出了人命官司,弄不好,怕是要連累老父。顏員外家的公子自打中了狀元,這些年就鮮少回來了。說是做官做得不錯,在南邊當刺史,成封疆大吏了。還娶了一個賢惠媳婦,吏部尚書的女兒。聽人說樣貌算不得漂亮,可是知書達理。夫妻倆相敬如賓,也算夫唱婦隨。

  你說,同樣是人,這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學堂里的孩子丟了課本滿院子撒歡,打打鬧鬧,吵吵嚷嚷,比樹上的知了還聒噪。年輕的教書先生坐在空蕩蕩的課堂里,面對著眼前手執錦扇的貴客,臉上不禁露出幾分羞赧:“鄉野間的孩子難免更好動些……”

  “無妨。”藍衣的太子勾著慣常的親切笑容,徐徐搖著扇,神態從容,“喧雜吵鬧方是人間煙火,比起寂靜冷清的天庭,更叫人著迷。”

  小書生吶吶地點點頭,躊躇著不知該如何答話。他只在狐王府中同這位瀾淵太子照過幾回面,寥寥寒暄過幾句就被籬落拉得遠遠的。家裡那隻狐狸反覆叮嚀過,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別搭理他!

  小書生老實說道:“怎麽會?二太子待人很親切。”

  狐狸“哧——”地一聲,從眉間到嘴角都是不屑:“他親切?哼!他對誰都親切。他方才有沒有拉過你的手?過來,手給我看看。”

  不由分說拉過蘇凡的手,狐族的少主一邊抓得緊緊的,一邊嘴裡還不忘刻薄一通:“笨書呆子,看誰都是好人。那個瀾淵髒著呢,是人是鬼都往床上帶,誰知道他之前是從哪個yín窩裡爬出來的。來,我再給你擦擦。咱們是乾淨人家,以後離他遠一點兒,仔細被弄髒了。”

  任性的狐狸,絲毫沒把他大哥的難看臉色放在眼裡。

  尷尬地聽著屋外孩童們的嬉鬧聲,拙於交際的小書生在瀾淵怡然自得的目光下越發覺得侷促:“二太子此番前來可是有要事?學生……學生這就回去叫籬落。”

  “不用不用。我只是順便來看看。蘇先生不必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叫我瀾淵即可。”長袖善舞的太子連說話的調子都溫柔得恰到好處,“不知先生近來可好?”

  “嗯。托太子洪福,一切都還順遂。”蘇凡猶不放心,看向籬落的眼神隱隱帶幾分疑惑。

  瀾淵看在眼裡,口中依舊不改笑意:“籬落少主自幼頑劣,定然給先生添了不少煩擾。”

  “還……還好。只是偶爾、偶爾有些……”小書生嚅囁著不知該如何敘述。

  若是不留神被家裡的狐狸聽到了他的抱怨,只怕又得又怒又鬧地撓塌一面牆不可。

  有一雙墨藍色眼瞳的太子已然會意,體貼地說道:“縱然偶爾有些許煩惱,不過我看先生臉色紅潤神清氣慡,想必定然生活安樂,少有憂愁。”

  “如太子所言。”蘇凡由衷贊同。

  笑容可掬的太子搖著錦扇,言辭欣慰:“那我家狐王也可安心了。”

  “哪裡?太子過謙了。籬落他常說,狐王殿下也多虧有太子照顧。”不知不覺卸下戒備的小書生忍不住出言,替家中那隻目無尊長的狐狸挽回幾分面子。

  “哈哈哈哈……”瀾淵笑得前俯後仰,“先生你莫要說笑。籬落他不暗裡嘲弄我幾句便算心地仁厚了,哪裡會說這樣的話。”

  “這個……”圓不了謊的蘇凡羞得面紅耳赤,趕緊伸手取過桌上的茶盅裝作低頭喝茶。

  卻聽瀾淵猛然話鋒一轉:“蘇先生可有想過……”

  “嗯?”

  “生個孩子。”

  “哎?”手裡的茶盅一沈,蘇凡愕然抬頭。

  語出驚人的太子倒似沒事人一般,搖著扇子侃侃而談:“男子產子雖則亘古未聞,不過在天上仙家眼中亦算不得稀奇。目下先生雖有管兒,終不是嫡親血脈,縱親熱有加,總會有生分之時。何況,傳承子嗣乃凡間男子第一頭等要務,先生雖然嘴上不說,不過心中難免會有所遺憾吧?”

  “這……”嚴謹刻板的小書生聽得匪夷所思。

  瀾淵露齒一笑,緩緩自袖中取出一方錦盒:“這是我家兄長煉就的仙丹,有生子功效,在下不敢獨享,特送來贈與先生。”

  若是籬落在場,毒嘴的狐狸必然要真心贊一句,二太子你不去街上吆喝做買賣,真真浪費了口中這根舌頭。

  瞠目結舌的小書生愣了好半天,眨眨眼,低下頭敬畏地向桌上的盒子:“生孩子?”

  走至門邊的太子心情頗好地回過頭,意味深長地對蘇凡說道:“如果能有一個酷似先生的孩子,想必籬落也會很高興吧?”

  望著書生若有所思地表情,瀾淵的笑容愈加和煦。

  燙手山芋還是早日送走的好。保不齊哪天被籬清發現了,該當如何解釋?狐王的捆仙索可不是一兩句好話就能糊弄過去的。

  蘇先生家是靠山莊最熱鬧的人家。三天兩頭要糊牆,隔三差五換家具,蘇凡每月的俸錢除了餵飽了家裡的兩隻狐狸,其餘幾乎就全貼補在了修房子上。莊裡人好奇地攔著小書生探問:“蘇先生,這不是新做的椅子嗎?怎麽又壞了。”

  扛著半條板凳的蘇凡皺著臉悶了半天,最後回了一個無奈的笑。

  一邊走一邊想著瀾淵臨走前的話,神思恍惚的蘇凡走到家門口就聽見一陣細細的嗚咽聲。猛一抬頭,只見門框上正用麻繩吊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仔細再一看,卻是一隻褐色的小狐狸,身體四肢都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嘴都被紮上了,只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不停淌著淚,“嗚嗚”地啜泣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小書生“哎呀——”一聲,驚得面無人色。這兩隻過不得一天太平日子的狐狸!幸好附近沒什麽人來,隔壁王嬸去了鄰村走親戚。否則被人看見了,必然傳得滿城風雨。

  趕緊奔進屋裡看,裡頭一地狼藉,新安的窗戶又壞了,一牆一房頂的撓痕,桌椅板凳掀個底朝天。只有籬落慣常坐的那把太師椅是好的。一頭銀髮的狐狸懶洋洋地坐在椅上,踩著腳踏靠著錦靠嗑著瓜子,燦金色的眼瞥見放課回來的小書生,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又被誰拐去哪兒幹壞事去了?回來得這麽晚。”

  “有個學生學得慢,放課後多教了一會兒。”蘇凡被問住了。憨厚的老好人站在仿佛被打劫過的家裡愣愣地回答。說完才回過神,上前一步,指著若無其事的狐狸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們……”

  狐狸好心情地仰起頭,眼睛眨巴眨巴:“我怎麽了?想我了?”

  “你……門口那個……”指了指面前這個大的,再指了指門框上那個小的,和顏悅色的教書先生連臉都綠了,“快把管兒放下!”

  “我又沒怎麽他。”籬落撇撇嘴,還想說什麽,瞅見蘇凡難看的臉色,便又閉上了。

  金色的眼瞳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門外,他衣袖輕揮,門框下便穿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哇……先生,嗚嗚嗚嗚……臭狐狸欺負我,欺負我……哇……”

  蘇凡心疼地把管兒抱進屋裡來。恢復了人形的小狐狸縮在先生懷裡哭得驚天動地。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應付完學堂里那群猴一般頑皮的學生,回到家再把鬧得不可開交的大小狐狸拉扯開,看著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屋子,蘇凡總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切……當年我不想念書,我大哥也是這麽教訓我的。”不以為然的狐狸坐在那邊大言不慚,“瞧他那沒出息的樣!不過才吊了他一天。那時候,爺被吊了足足三天也沒掉過半顆淚。”

  蘇凡沈下臉道:“籬落!”

  籬落扁了扁嘴,小小地“哼”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麽。

  “狐狸……嗚嗚……狐狸還打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狐狸邊哭邊不忘告狀。

  蘇凡拿眼看著籬落。心虛的狐狸悻悻地坐在椅上低頭看自己的指甲:“小孩子不聽話就該打,打著打著就好了。”

  你大哥打了你這麽多年,也不見得你有多好。小書生暗暗腹誹。抬頭環顧四周,看著這一天一地的混亂,心情越發沈重:“籬落,把屋子收拾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