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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一不小心喜歡上他而已。喜歡時就好好待他,縱使他一點回應都沒有也無所謂。不喜歡時就退開,不礙他的眼,也不需他賠付什麽。怎麽就走到了這樣的境地?

  難不成要他去相信他是因為喜歡他才不讓他走?真是天大的笑話。可再笑話他也依然問出口了,他的反應不過意料之中。那又為什麽?為什麽就不願讓他這個如微塵般的凡人繼續過著他平凡的日子?

  心緒煩雜間,空中忽然一聲低沈龍吟,文舒心中一緊,再度仰頭,空中如落飛火,漫天火紅雲朵中,一條赤龍凌空而起,長須飄搖,通身紅鱗遍閃紅光。

  “赤炎……”文舒不由驚叫。

  卻見那龍直向他而來,身軀仍盤旋在空中,龍首已到了他的跟前。

  天族化出原形便代表已戰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你不必為我……”驚慌下,文舒脫口就要向勖揚君妥協,卻被赤炎打斷。

  “你若跟他走,我再不認你這個朋友。”聲調低沈,那龍扭頭從身下扯下一片龍鱗,紅光直she入文舒眉間。

  “你做什麽?”勖揚自後趕來,語氣卻是驚慌。

  文舒頓感周身一熱,自體內漫出的隱隱寒意竟都散開。

  “只能這樣了。”赤色的龍眼無奈地看著文舒,“也就能遮擋一陣子。”

  口氣再度變得狂妄:“我就見不得他得意!”

  赤龍昂首清嘯,喚來一陣飛沙走石遮天蔽日:“要走趁現在。”

  它龍爪還未近身,文舒便被一團光影罩住,急速向空中飛去。

  耳邊又是一陣龍吟,卻比方才更為憤怒低沈。文舒匆忙間回首,一條巨龍周身滿是銀光,正向他追來,卻被身後的赤龍死死纏住。那銀龍怒目圓睜,仍緊緊盯著他,心中不寒而慄。連日憂患加之體內一熱一寒兩道真氣流竄,再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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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龍宮皇子赤炎私帶天崇宮天奴下凡,更出言狂妄,不知悔改。著剔去仙骨,永世囚於天崇山下。

  東海老龍王在南天門外跪足三天三夜,祈請天帝寬恕輕饒。

  眾仙皆言:“罪不至此啊。”

  天帝御駕親自上天崇山來問:“可大可小的事,是否太過了?”

  適逢勖揚君駕雲出宮,雲端之上,他神色不動:“是麽?”銀紫色的眸中隱帶一絲戾氣,不耐地掃來,天帝一顫,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匆匆離去。

  自此,再無人敢來多嘴。

  天崇山下的赤炎卻過得自得其樂。從狹小的囚洞中向外看去,僅能看見狹窄的一方天空。空中忽然出現一道紫影,擋去一朵正悠悠飄來的雲朵,赤炎伸腿坐在洞中,咧開嘴角,笑得得意:“勖揚君,看你風塵僕僕,好忙碌啊。”

  來者正是勖揚君,卻是面色不善,薄唇抿成一線似正壓抑著什麽:“他去了哪裡?”

  “哈……”赤炎失聲大笑,對他道,“我好容易才隱去他的行蹤,你道老子是傻的麽?防的就是你,又怎麽能告訴你?”

  “你……”怒氣被他的笑語激發,勖揚君逼近洞口,隔著柵欄狠狠看向赤炎。梳得齊整的髮絲從銀冠中掉落,凌亂地垂在額前,紫眸中凶光閃爍,卻又隱現出心底的無奈。

  他烙下的印記為赤炎的龍鱗所覆,便失了他的行蹤。當時就有沒來由的恐慌從心中升起,之後就仿佛如影隨形一般始終甩脫不去。喝茶時,下棋時,看書時……無論何時,一個不小心,神思游移,就趁機鑽進他的思考里。

  找不到了,盡在掌握中的人就這樣脫了他的掌控,從前他總是自信,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怎能與他這法力通天的天君相抗?便是放他自由的這一百年間,他也始終牢牢掌控著他的行蹤,可如今,再如何掐指捻算都是空白。一思及,心中就是一空,雜糙叢生,枰上的黑棋白子都成了不順眼,揮手拂去,連落在地上的雜聲都能讓他的心中再長出一叢蓬糙。鬼使神差地又駕著祥雲下凡去,先前他到過的地方他居然都不經意地記下了,一一再走一遭。茫茫天下之大,仿佛海底撈針。

  “你當你一片龍鱗能護得了他多久?”心中千迴百轉,勖揚君面上仍不露聲色,冷聲道。

  “切……”赤炎不答,反瞪起眼問他,“你放了他又能怎樣?你天崇宮沒人了麽?連個聽話的奴才都找不出來?哈哈,有你這種刻薄主子,再聽話的奴才也得想著要走。”

  “放肆!”心頭被他的話刺到,袖起紗落,紫眸對上一雙炯炯的眼,勖揚不耐道,“他到底在哪裡?”

  “老子怎麽知道?”赤炎收起笑意,學著他的聲調冷道,“一片龍鱗是護不了他多久,那你還急什麽?多等兩天不就完了?”

  “哼!”勖揚君拂袖而去。

  隔日他卻又再度前來,赤炎隔著柵欄笑看他散落額前的銀髮:“為什麽我覺得要被剔仙骨的是你?”

  勖揚君收了昨日的高傲,只是沈默地看著他,半晌方道:“他的魂魄……受不住的。”

  終究是凡人的魂魄,哪裡經受得住魂上烙印這樣的摧磨。縱使忍得住疼痛,長此以往,魂魄亦是越困越弱,最終脆弱得仿佛枯枝,不堪一折。他原想以鎖魂術困他百年,待把他帶回仙宮後再幫他撤去,便當無礙。卻沒想到,竟橫生波折,到頭來失算的是他自己。每每想到這一層,煩躁中就又生出恐慌。他這邊一日又一日地等赤炎的龍鱗失效,他那邊卻是一日又一日地孱弱下去,待魂魄弱到無法再弱的地步那就是……

  “哈哈哈哈……”赤炎再度失笑,斜眼睨他道,“你施下的術法,難不成還要來怨老子麽?他便是灰飛煙滅……”

  “住口!”勖揚君猛然打斷他,戾氣漫上眉梢,聲色俱厲,道,“他若是灰飛煙滅,這其中也有你一份。”

  “哼!”對視良久,赤炎復又大大咧咧地坐下,對勖揚笑道,“他灰飛煙滅了又怎樣?除開他,你天崇宮裡沒有聽話辦事的了?”

  “我……”勖揚君一時語塞,散落的發垂落到眼前,竟顯出幾分困頓。

  不是他,都不是他。他摔碎了手裡的茶盅,嚇得身旁的天奴跪在地上抖作了一團。即使是一樣的青衣,即使也站在那個位置,他側過眼就能看到,即使也是乖順的眉眼,卻依舊不一樣。說不出是什麽不一樣,端過來的茶太燙了,太涼了,總算是不冷不熱入口剛好,依舊要嫌棄太濃了,太淡了……百般都是挑剔,百般都是不滿意。天奴們畏畏縮縮地端著打碎的茶盅退下去,獨留下他一人呆坐在偌大的殿中。慢慢地,慢慢地側過眼,只看到大片煙紫色的紗幔兀自垂掛在那邊,空落落的心仿佛這空落落的屋子,拿什麽都填補不滿。到底是哪裡不同?除了他竟再容不得旁人。明知不會有結果,手指還是不可自控地拈起了算訣,依舊是空白。胸膛被大片不知名的情緒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焦躁脫了理智的束縛如藤蔓般瘋長,寂寞纏心。

  他陷進了沈思里,赤炎也不搭理他,垂下眼繼續說道:“你天崇宮僕從如雲,少一個文舒又能如何?可是我……”

  語氣不復嬉鬧,聲音也漸低:“當年我就該把他要來。”

  杯口大的金環垂在左耳邊,貼著臉頰,無言地閃爍著微光:“當年我若把他要來……”

  “我不會給的。”勖揚回神,沈聲道,強捺下心中的雜思,尚不及明白要表達些什麽,話已脫口而出,“他喜歡我。”

  此言一出,兩人均是一楞,赤炎半張開口要辯解,勖揚君又重複道:“他喜歡我。”口氣中的茫然為驕傲所取代。

  所以他不會走,他許諾要陪他到灰飛煙滅。他喜歡他,所以,他不會走。自失去他行蹤後就一併消失的篤定又回來了,嘴角微掀,臉上的笑容還沒泛開,赤炎卻先笑出了聲。

  “呵……”赤炎站起身仔細地打量勖揚,隨即露出了憐憫的神色:“都說我赤炎莽撞,原來你勖揚君比我更不通人情。”

  看著他僵在唇邊的笑,赤炎緩緩問道:“他若還喜歡你,那天他還會往下跳麽?”

  譏諷的笑容漸漸擴大,赤炎冷冷地看著他眼中的自信一點一點凋落:“他喜歡你,那又怎樣?你除了知道他喜歡你,你還知道什麽?”

  “我……”

  還知道什麽呢?那個他一側過眼就能看到的人,總是穿青色的衣衫,總是一臉柔順的樣子,總是低低地叫他主子,總是……沒有了,什麽都不知道了,他對他只知道這麽多,空睜著一雙暗藏了萬年飛雪的眼迷失在了過往裡。

  赤炎坐回地上,閉起眼,屏息凝神地搜尋著,慢慢接收了些微弱的感應,那一片鱗正一路往西,目的地應是……嘴角便翹了起來,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他回復了冷傲的眸:“你看我做什麽?即便你沒有剔老子的仙骨,老子也不會告訴你。”

  那日原該依言剔去赤炎的仙骨,卻不知是因為眾人言辭懇切還是天帝求情,勖揚君最後還是做了讓步,免去剔骨之刑,只將赤炎關於天崇山下。

  “難道你還指望著老子來謝你?”

  話音未落,只覺那一點微弱的感應如弦般猝然崩斷,再也搜索不到。眼見赤炎愕然的神色,勖揚君五指攢動,飛快地拈一個算訣,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喜色。

  “怎麽弱到了這個地步?”赤炎失聲驚道。

  龍鱗的作用亦需文舒本身的魂魄為基,原以為還能再撐上幾日,卻不料文舒竟孱弱如斯,再負荷不起他兩人的力道相博,使得龍鱗的護持提早瓦解。

  這邊廂赤炎正自驚訝,那邊廂的勖揚君卻指拈算訣飛身往西而去。待赤炎回過神,四方天空中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一片龍鱗護不了你多久,不過有龍鱗加護,輪迴台下的怨魂就不敢纏你,能保你一個安好的命格。”赤炎望著碧藍的天空喃喃低語道,想起方才文舒的動向,又低聲笑開,“你小子命好,又遇上什麽貴人了吧?不然哪能這麽快。也不知道等我能出去的時候,還能不能找到你。”

  語氣中一半嘆息一半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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