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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誰?是誰?”齊嘉居然也擠在鬧哄哄的人群里,見了他倆就趕緊擠過來,一路上也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腳,他一邊往這邊擠,周圍不斷有人責怪他不當心,“陸大人,您倒是告訴我呀?是誰?是誰?是不是崔……”

  人群中如炸開了鍋般爆發出一陣喧譁,餘下的話都被淹沒在“嗡嗡”的鬧聲里。

  陸恆修跟著人群一塊兒往前涌,城牆上貼出一張燦燦的皇榜,硃筆紅書,正黃色的絹紙上赫赫托出一個人名,今科一甲頭名,徐承望。

  “徐承望、徐承望……”從今起,天下皆知,狀元郎名喚徐承望。

  一朝錦鯉躍龍門,才名巍巍四海揚。

  “那不是寡婦四娘家的承望麽?啊呀呀,了不得了,竟成了狀元了!”

  “寡婦四娘呀,你不認得?西條巷,賣豆腐的那個呀!真是糙窩裡飛出金鳳凰了!走,還不快去瞧瞧!”

  “想不到啊,竟然真讓他考上了。四娘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快去瞧狀元去呀!我出門時還見他跟他娘一起磨豆腐呢。走走,快瞧瞧去……我那時候說什麽來著,那孩子天庭飽滿印堂紅潤,一看就是個能大富大貴的人,你看看你看看,就你!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買塊豆腐也硬要討一杯豆漿,現在可好了,看人家徐狀元將來怎麽治你!”

  城牆下的人們紛紛散開,大聲嚷著要去看狀元郎沾沾喜氣。陸恆修與寧熙燁相視一笑。

  “走了,咱去別處轉轉。”熱鬧看完了,寧熙燁不由分說拉起陸恆修的手往前走。

  “現在是在外頭,被人看見了像什麽樣子?”陸恆修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怎麽也不肯。

  寧熙燁不放,反而握得更緊:“怕什麽,都是急著看狀元郎的,誰來看你?”

  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視線從陸恆修的臉上移開,眼睛不自然地盯著前方:“除了小時候那次,朕還從來沒在誰面前拉你的手呢。”

  他的聲音悶悶的,有點羞澀,有點黯然,有點無奈,有點期許,各種情感混在了一起。陸恆修心中一熱,萬般滋味湧上來,甜酸交錯,哽得什麽話也說不出口,輕蹙起眉頭僵了一僵,卻終是柔順的低斂下眉目,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由他牽著走。

  掌心相貼,是誰的手?溫柔而堅定。

  繡樓上的閨秀透過格窗往樓下看,街上人cháo中那穿鵝黃錦衣的是誰家公子,唇角彎彎,笑得滿面春風?

  後來,陸恆修問齊嘉:“齊大人家的朋友中了麽?”

  齊嘉仰起臉來回一個勉強的笑:“中了,是進士。”

  陸恆儉說:“恭喜啊,能中就好。”

  齊嘉說:“是啊,能中就好。”嘴角徒勞地扯起來,看著卻怎麽也不像笑。

  新科的進士們排著隊依次往太極殿行來,陸恆儉便道:“究竟是你哪個朋友,神神秘秘的,這麽見不得人。”

  齊嘉一顫,目光往不遠處的進士們望去,便再收不回來:“我……我看不清,呵呵……”

  陸恆儉還想再問,遠遠一架龍輦緩緩移來,靈公公扯開嗓子喊道:“聖上駕到!”

  尖利的宣聲下,百官伏地。

  身旁的辰王爺悄聲說:“看到殿外頭的布置沒有?等等狀元出宮門的時候,寧瑤郡主就站在殿外的長廊上……嘿嘿,小女兒家家的這麽多花巧心思,還非要來看一眼,都等不到洞房了都……哎喲……”

  辰王爺低呼一聲,伸手去摸後背。

  陸恆修想,站在辰王爺後面的是大理寺的方載道大人吧?

  正想著,狀元郎和榜眼探花,以及其他進士都上了殿。

  寧熙燁在龍座上道:“眾卿平身。”

  眾士子謝恩起身。

  陸恆修凝神看去,不禁捏了把冷汗。狀元郎徐承望著一身正紅色站在眾士子之首,面孔、身量一般,卻是膚色黝黑,被紅色的衣袍一襯,更顯得焦黑如碳,哪裡有半分讀書人白淨斯文的樣子?更叫糟的是,右邊臉上還有孩童巴掌大小一塊紅斑,似是燙傷後留下的印記,四周皮膚也是凹凸不平,看著有幾分嚇人。

  “哎喲喂,這模樣……寧瑤那小丫頭還不得哭死?”辰王爺低聲嘆道,“哎喲……”

  背後又有人掐了他一把,辰王爺咂咂嘴,不敢再說話。

  眾臣都頗有些意外,及至退朝時還小聲談論著。

  陸恆修也被辰王爺幾個拉住了聊,一邊聽著他們議論一邊打量著正退出宮門的進士們。

  據幾位翰林院的老學士說:“今次的新科資質都不錯,尤其是那個狀元徐承望,行文間見地頗深,且為人方正,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

  瞥眼看見齊嘉正一人站在角落裡往外看著什麽,陸恆修不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似乎是在看那個頭戴凌雲冠的進士。那人倒是一表人才,遠遠看去,於一眾新科進士中也顯得卓然獨立,風采出眾。

  “那是崔家小公子崔銘旭。話說崔家也是京城的望族呢,世代以書禮傳家又經營商業,族中子弟無論為官還是從商都屬箇中翹楚。張大人家的千金嫁的就是崔府的大公子吧?”周大人見陸恆修看著那邊,便道。

  “哦。”陸恆修點頭。

  旁人見陸恆修有興致,便繼續對他說道:“話說崔小公子也是天資聰穎,常聽幾位學士提及,說是學問不輸從前的顧太傅的。原以為這次的三甲中他也該占一席,也不知怎麽了……那邊那個是荊州的沈公子吧?他的字我看了,啊呀,果然名不虛傳,蒼勁老辣,下官在他這個歲數還在臨字帖呢。今次真是人才濟濟,後生可畏呀……”

  進士們已經出了宮門,齊嘉卻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往宮門的方向望著。眾人閒話時,陸恆修向他看了兩眼,想起了那夜在春風得意樓下,他也是這樣悲傷又掛心的表情。

  一心要嫁狀元郎的寧瑤郡主自從見過狀元後一回府就鬧著不肯嫁。

  永安公主連夜進宮面見太後,絞著手絹哭哭啼啼地要悔婚:“嫂子呀,寧瑤也是您的侄女,你怎麽能忍心她嫁這麽一戶人家?磨豆腐的也就算了,可那模樣……半夜醒來見了非嚇出人命來不可!這門親事要是成了,你叫天下怎麽看我們?寧瑤還有什麽臉見人喲?我那個先帝大哥要是還在,他哪裡能忍心讓寧瑤受苦?”

  前陣子憋了一肚子氣的太後面上不動神色,捧一碗熱茶吹著熱氣慢慢騰騰地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常理。人家怎麽說來著?郎才女貌。人家既然是狀元,那才學自然是不用說的,哀家看著就挺好。長得醜有什麽關係?人好就成。這要是悔了婚,你們家是能做人了,你叫皇上的臉往哪兒擱?你不是連寧瑤的嫁妝都備下了麽?擇個吉日嫁了吧,來年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外孫指不定就跟徐狀元似的有學問。”

  永安公主猶不甘心,一路哭到了御書房,正巧看見了裡面先帝的牌位,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哥呀哥呀”地嚎得越發傷心。

  寧熙燁試著勸她說:“姑媽切莫太過傷心,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永安一甩帕子,說得斬釘截鐵:“皇上要是不肯收回成命,我今天就撞死在我皇兄跟前!”

  寧熙燁正手足無措,門外又有群臣求見。卻是永安駙馬聯絡了幾位臣工來說情,跪在了宮門口要他改旨意,只要不是那位狀元郎,榜眼探花乃至於進士,寧瑤都願意嫁。

  寧熙燁大怒,拍桌吼道:“你們當朕的旨意是兒戲麽?由得你們說下就下,說改就改!今日寧瑤是郡主就能說不嫁就不嫁,若是在民間,休說是狀元,便是隔壁的瘸腿老光棍不也只能嫁雞隨雞嗎?此番寧瑤若是悔了婚,今後朕有何臉面來面對萬千黎民!這門婚事朕賜定了,十日後就讓寧瑤下嫁徐狀元!該有的嫁妝朕一樣不會少了她,要不然……哼!”

  眾人噤聲,再不敢多話。

  寧熙燁正得意間,永安公主“嗚……”的一聲長啼,哭倒在先帝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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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燭火搖曳,窗外落葉瀟瀟,更漏聲聲中書房的門被輕輕打開,泄出一室如雪流光。陸恆修自書案前抬起頭,臉上一愣,又很快笑開。

  門邊的人髮髻鬆散,珠冠歪斜,鵝黃色的錦袍下擺被撕成了襤褸,手中端著的碗裡卻還猶自冒著熱氣。

  “我記得門口的狗都拴起來了。”陸恆修歪頭笑道。

  “宮裡的狗沒拴。”寧熙燁恨聲咬牙,放下碗的動作卻很輕。

  陸恆修看著桌上的餛飩麵道:“陛下深夜探望,臣不勝惶恐。您怎麽還能帶著東西來呢?”

  “權當作房租如何?”寧熙燁皺起眉滿臉無奈,“我姑媽還在宮裡哭著呢。”

  “若算作房租,相府的地價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宮裡多大的地方,他要躲哪裡不能躲,怎麽還要特地躲到相府來?心知他不過是撿了個藉口來糾纏他,陸恆修口中取笑著他,心裡卻泛起了甜意,站起身取過梳子來為他梳頭。

  “是嗎?”梳子的齒尖觸到頭皮,力道剛好,麻癢而舒適,寧熙燁享受地閉上眼。待陸恆修為他梳理完髮髻,忽而嘴角一勾,轉身將他按在椅上,拉開他的髮簪,一下一下梳起他的發,“那再加上朕日日為你畫眉梳妝如何?”

  “那倒不用。能得陛下光臨是我相府的榮幸。”陸恆修學著他的樣子將眉梢挑起,唇角含笑“寒舍簡陋,恐怕要委屈陛下暫居臣的書房了。”

  說罷,起身推門要走。

  “那你睡哪裡?”寧熙燁隱隱覺得不妙,忙問道。

  “臣自然是睡臣自己的臥房。”人已站到了書房外,陸恆修笑容可掬。

  “小修……”此刻再不追過去,這十日恐怕真的在書房裡數星星了。門關上的一瞬間,寧熙燁趕緊擠過去拉住他,“朕和你一起……哎喲!你慢點關門吶,朕的手指頭啊……”

  夜闌寂靜,更漏聲聲,還有誰一聲拖過一聲的哀求聲:“小修,和朕一起睡吧,朕保證不動手……”

  巡夜的小廝經過,抖掉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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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餛飩麵的老伯說:“承望那孩子,啊不,現在該叫徐狀元了,從小心眼就好。他爹死得早,四娘一個人帶著他過日子不容易。那麽小就開始幫著他娘幹活,臉上那疤就是小時候幹活的時候燙到留下的,要不模樣也能更周正些。街里街坊的他也常幫忙照應,沒事幫著寫寫信,教教小娃娃們念書,跟他娘一樣也是個熱心腸。“陸恆修想起白天來登門拜訪的狀元郎,謙恭而老實,連名貼上的字也是一筆一畫透著股認真勁。方坐下就一本正經地說:“晚輩愚鈍,今後願與陸大人一同為我朝江山盡一份綿薄之力。”一點逢迎和客套都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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