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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狄亞卻能看到，他的眼睛很漂亮，好像狐狸的眼睛，特別是眯起眼來看著人的，眼眸狹長如同妖精一樣，或許是在酒色場合里工作的緣故，他講話的時候總有種惑人意味，語調帶著點懶懶的沙啞，這就更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了。
這家酒吧人很多，可是這個服務生面前卻沒有人，確切地說，是他對面的一張長吧椅上都沒有人，只有自己和夏奇兩個人坐著，簡直是在熱鬧的場景里不符合常理的空。不過這位置有點偏，一堵牆遮住了大部分視線，剛好圈出一個小空間。
狄亞覺得，大約是拜他那副奇怪的樣貌所賜，也不知道酒吧是為了什麼把他招進來的。
“這就是你提過的果園新來的小老闆？”
“是啊，”夏奇應了，復又警告地看他一眼，“別看人年紀小就欺負他，人家是個老實孩子。”
“怎麼會？”狐狸眼攤了攤手，又轉過去看著狄亞，努力讓自己的臉顯得純良無辜一些，“小老闆第一次來，想喝點什麼？我給你打折。”
他原以為第一次來這地方的小孩子不是畏畏縮縮對新事物害怕得要死，就是想試這試那，興奮聒噪地讓人心煩。但是眼前這個小孩有點奇怪。
怎麼說呢……反正和夏奇嘴裡那個身世可憐不諳世事的小老闆有差距。
那小孩在這裡坐著，打量著背後牆壁上做展示的酒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多年的酒徒，在酒桶里泡到死的那種。
可是他剛進來的時候帶著好奇的眼神，以及在吧椅上坐下的時候的不熟練，足以顯示這小孩確實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在聯邦各地的酒吧極為流行的吧椅像是一個高腳杯，又因為供用於酒吧，椅子的邊緣上多了一排功能性的按鈕，只要去過酒吧的人應該對這種椅子的使用方法很熟悉，可是這孩子坐上去的時候顯得有點笨手笨腳的，還是夏奇幫他把椅子調到適合的高度。
很矛盾，但同樣讓人覺得很有意思。
狄亞低著頭在眼前的顯示屏上面看了半天，他並非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打量，只是眼前有更加吸引人注意力的東西。這家酒吧的酒單簡直可以用無窮無盡來形容，大多數酒都有一個漂亮的名字，看得人眼花繚亂，新鮮之後就讓人頭疼了。
太多了，不知道從何挑起。
“隨你吧，”狄亞抬起頭對狐狸眼說，“什麼酒都好。”
狐狸眼是個調酒師，自我介紹說名字叫路漾，他手掌上有一層薄繭，能明顯看出來經驗豐富，調酒師在調酒過程中總會有些炫技的動作，但是對面那小孩的眼眸始終平淡地要命，以至於能讓他懷疑自己的技術是不是爛到底以至於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不過旁邊的夏奇倒是一如既往的捧場，才讓他保持了原來的微笑的表情沒黑臉。把調好的酒液倒進杯子裡，淺綠色的酒晃蕩著，配著杯子邊的的一點小裝飾，看相不錯。
“試試看。”路漾把杯子推到狄亞前面，“是不久前剛推出的新酒，這杯我送你。”
路漾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狄亞要是會讀心術的話，他一定能看到眼前狐狸臉的男人心裡揮動的惡魔小翅膀。
可惜狄亞沒有，他只是說了一聲謝謝，接過了酒杯。
大概是因為是新推出的酒，所以排在酒單的前面，他剛剛看的時候掃過一眼，有些印象，淺綠色的酒看著很漂亮很溫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
他一邊這麼胡思亂想著，一邊嘗試著喝了一口手裡的酒，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一口酒卡在喉頭，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後趴在台子上咳了個驚天動地。
夏奇嚇了一跳，路漾卻在一邊哈哈笑起來。
“你給他調烈酒了？狄亞才第一次來你怎麼能給他調烈酒？!平時喜歡開玩笑也不能太過分了！”
看著有點生氣的夏奇，狄亞按住了他的手，他順過氣來了，只是臉色還是因為咳嗽有點紅，解釋道：“不是烈酒，只是有點嗆。”
確實不是烈酒，如今那一口酒回味起來，是清淡的甜味和醇香，後勁很小，不是度數很高的那一種，不過第一口卻很嗆，嗆裡帶著極度的辛辣，那種衝擊性，像是在口腔里扔了個深水炸彈。大概這種酒就是為了開新手的玩笑，度數低不會造成實際性的傷害，但是卻足以給人嚇一跳的感覺，淺綠色的酒也有欺騙性，長地很溫和裝地好像和常喝的果汁沒有兩樣，放低了戒心然後第一口就讓人很狼狽，是個取笑人的好素材。
不過第一口的衝擊過去了，接下來口舌感覺到的酒味道卻很好，應該是某種混合酒，清甜味很濃，回味綿長，是很適合第一次嘗試飲酒的人。
狄亞握著杯子有點猶豫，他想嘗嘗看，卻又不想再試一次那種嗆死人的感覺。
“喝吧，不會辣了，”路漾笑眯眯地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是那種捉弄成功志得意滿得意洋洋的感覺，“那東西只有薄薄一層而已，畢竟很貴，我不會放太多的。”
狄亞這才知道那酒實際上是有兩層的，底下那層才是酒，而上面那層就是地辣要死的東西，叫瑤河，是某種植物的萃取物，兩種液體顏色相近，又只有薄薄一層，玻璃杯並非全透明，不仔細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瑤河因為密度的差異浮在酒液上面，而又不會和酒融合，所以一般第一口就喝到它，不過也就很薄的一層，第一口喝過也就沒了。
“好東西啊，”路漾攤了攤手，笑道，“瑤河雖然味道辣，但是很貴噠，萃取物喝了對身體好的，不信自己查，特別是狄亞，第一次來多雪的星球，這鬼地方多冷啊，多喝點好，防寒防凍啊，你說是不是，漂亮的小朋友？”
他最後的那個問句是對狄亞說的，因為要喝酒，所以在拿到酒杯的時候，狄亞就把遮住自己大半張臉的衣服給解開了，露出整張臉，這讓路漾眼睛裡面調笑意味更濃。
人之常情，對於好看的東西，總會再多分出一絲關注的，對於路漾來說，大概就是心裡逗弄的意味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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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奇瞪了他一眼，對這人說好不開玩笑又出爾反爾的行為有點生氣。狄亞卻沒有理他，舉起杯子又抿一口。這次路漾沒有騙他，他嘗到的下面那層溫和的酒液。
這杯酒其實是很用心思的，細嘗起來至少有四種材料的混合，但是並不覺得味道很雜亂，他第一口沒嘗出來，這裡面還有一種花香味，只是很淡，估計加的量也很少，花香和酒香混在一起難以察覺，但是出乎意料地回味悠長。狄亞也知道酒帶花香味，釀的時候會用花當輔料，他之前也嘗過一種，但是有個明顯的問題，花香太浮了，味道也很浮，遠遠達不到他期待的那種醇厚的口感，但這裡加的那種帶著花香味的酒，卻比另外幾種更帶一種綿長感。
讓他驚喜的酒。
那一杯酒量不大，他幾口就喝完了，對他來說遠遠不夠，混合的那幾種酒里無疑是帶著花香味的那種讓他印象深刻，也質量最好。
“這是混合酒，”他把空掉的酒杯往路漾那個角度推了推，眼神晶亮，這大概是他遇上好酒的時候必有的表情，“能不能告訴我，這裡面帶花香的是哪一種酒？”
這回輪到路漾驚訝了。
“你能喝出這裡面帶花香的那種酒？”
“可以，不過很淡，”狄亞回味了一下，“不過恰到好處，花香太濃反而不好，會蓋過酒香的。”
他能感受到屬於酒神的力量在日漸改造屬於狄亞的身體，不僅僅是改造他孱弱的體質，而是讓這具身體越來越像原來的酒神狄俄尼索斯，至少原來的狄亞，連個酒星子都沒沾過，他根本不會有這樣的酒量，也不會有如此靈敏的舌頭和鼻子能夠把酒分辨地如此清楚。
路漾的臉色變得怪怪的，他開始篤定自己想地沒錯，這小孩並不是第一次喝酒，甚至，還對酒頗有點研究。
那種帶花香的酒自己根本沒有用多少，小手指樣的杯子只量了四分之一放進去，這酒味道清淡，花香也很淡，一般人根本喝不出來的，第一次來酒吧的狄亞是對酒有多高的敏感度才能把這味道辨別出來？
“那種酒叫攬香，”路漾打量狄亞一會兒，眼神依舊古怪。最後還是低下頭在柜子里找了找，找出來一個小小的透明的酒瓶子，裡面還剩下約五分之一的酒，這種酒是透明的，和水一樣的顏色，
“製作手法很巧，攬風樹開花的時候，農場裡會把攬風花摘掉一部分保存，另一部分花朵枯萎墜落然後結出果實，用果實釀酒，日後再加工的時候，在酒液蒸餾經過冷卻槽前段時，把花放進去，酒經過就會把香味帶走。大約只有攬風樹這麼釀酒，但並不僅僅是為了取香而已，攬風花不能直接塞進酒桶里長時間釀造，但是花朵里的一些元素，會讓經過的攬風酒液變得更加香醇。攬風果本身並不好吃，這是一種專門用來釀酒的果子，攬香是攬風酒生產區一個非常有名的牌子，它生產最好的攬風酒。”
路漾打開蓋子，把剩下的酒都倒在杯子裡，但是酒很少了，只裝滿了杯子的一半。
“剛剛那杯酒，攬香並沒有多放，它帶著點後勁，很容易醉，不過我現在覺得，對於你來說，估計也算不得什麼了。”他把酒杯遞給狄亞，“嘗嘗看，這種酒單喝也很好喝。”
本來喝酒的時候是不會和客人解釋酒是怎麼做的，這很嗦也沒有必要，不過路漾看著狄亞那雙晶亮亮的眼睛的時候，心裡想著應該要給他說說，於是就下意識這麼講了。
狄亞把一口酒含在自己嘴裡，酒液包裹著他的味蕾，那種花香混合酒香的味道更濃。攬香是很有意思的一種酒，釀造過程不僅僅用了果子，也用了花朵，喝著它的時候，仿佛把一株植物落花結果的一生含在唇里，難怪他覺得這酒醇厚，那是攬風樹飽滿的一個輪迴。
“很好喝，”狄亞道，皺了皺眉頭，“但是喝出了一點苦味。”
“那就對了，”路漾笑道，“正宗的攬香酒都帶著點苦味，這種苦味是沒有辦法去掉的，所以很多時候我們用攬香來調酒，用其他酒的甜味把苦味蓋過去，不過我覺得――”
他輕笑起來，把狄亞那杯剩了一個杯底的攬香拿過來飲而盡。
“其實沒必要把苦味遮掉，攬風酒的韻味，其實就在於那一點苦味啊。”
狄亞也這麼覺得，他咂了咂嘴，表示自己沒有喝夠，攬香醇厚，後勁裡帶著互相雜糅的花香和清甜酒香，把他的酒癮全都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