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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噴墨,將天地染黑,今晚沒有星月,全仗火把找地。駿馬行進極快,卻極有紀律,沒有發出半點聲量。

  中途她肩臨秀騎著快馬加入,追上李容治低語:

  “殿下,我眼皮直跳著,想想不妥,將事交給月明,我跟著殿下入宮吧。”

  徐達摸摸自己的眼皮。說起來,從小到大她眼皮還沒跳過呢,她見過臨秀退到禁衛騎士間,看著他發現自己父親也混入時的瞠目結舌。

  夜風冽冽,沒有多久,就來到宮門,交了令牌,快騎連過兩道宮門,將至第三道時,李容治忽地停馬了。

  徐達聽說騎馬入宮,到第三道九重宮門前必下馬而入,她本也要下馬,但胯下駿馬有些騷動不安。

  李容治連下馬的動作也沒有。

  “殿下?”主未下馬,尾隨的禁衛騎兵連動也沒動。

  “放煙火。”李容治平靜道:“把刀給本王。”

  徐達暗叫不妙,往錢林秀的父親瞟去,只見那老人在火光下面色發白。

  煙火瞬間飛升,短暫的照亮夜空,順道將九重宮門後密密麻麻的人影照個隱約。

  緊跟著,九重宮門後一把把火炬亮起,如日陽初升,頓時亮光滿地。

  不是錯眼。

  宮門後是個個持刀的士兵。

  “皇兄,父皇已經歸天了麼?”李容治淡聲問著。

  九重宮門後,穿著戰袍為首的皇室子孫笑道:

  “殿下在說笑,父皇正等著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呢。”

  “既然父皇尚未歸天,你在宮門之後領著這些人是想幹什麼?”

  “父皇老了,他昏庸,不知你底細,錯冊立你為東宮太子。兒臣不願他老人家在身後在大魏史書上留下臭名,自然得為他清除這唯一的污點。”

  “我底細?”李容治微笑。“在父皇病重時,你做這些逆天之事,以為不會流傳後世麼?”

  “逆天?李容治!你覬覦金龍皇位有多久了?你陷害我失德!毀我名聲、奪我的皇位!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以為我會竄改遺詔,在父皇身邊安置許多人,但,我何須竄改遺詔,我是天命所歸啊!

  “天命所歸?”李容治略略挑眉,語氣平和,卻隱約帶著些許不以為然。

  徐達知道他在拖延時間等自己名下的兵馬,但……她苦笑,又看了錢臨秀的父親一眼。

  這老人家不敢說,她也不能說。

  一說了,士氣一減,必死無疑。

  李容治等了這麼久的皇位……謀了這麼久的皇位……在西玄忍氣吞聲,只為在此刻登上皇位啊!

  “……父皇昏庸時冊立的太子又如何?他老人家不過是大魏歷代皇帝里的一名,比得上順應天命的開過金刀麼?金刀在此!李容治,你在大魏史書上將只是個謀位的皇子罷了!”

  金刀被三名大魏壯漢扛了出來,李容治眼皮一顫,認出了這把金刀絕非假造,更令他心裡暗嘆的是尾隨在後一名約九尺身量的壯漢,此人皮膚黝黑,正是北塘附近姚國里的百姓。北塘常買該國男子為奴,又稱姚九尺或以姚奴相稱,大魏因地處遙遠,至今尚未有姚奴出現。

  此奴肩寬背厚,飢餓時尚可一力抬起兩名大魏士兵,何況飽腹時?李容治見此奴輕鬆持起開過金刀,金刀一揮,竟生起強風來。

  金刀殺皇室子孫,免罪。

  他閉目片刻,再張開那雙無波墨眸時,微笑到:

  “皇兄是要掃去眼前的阻礙了?”

  “我是為大魏著想,為父皇著想啊!他看不清試試,我只好背著弒殺太子之名讓他明白他錯誤所在。”

  李容治仰頭哈哈一笑,頭也不回道:

  “我李容治再次起誓,這是最後一次。李容治登上皇位後,大魏皇室絕不再叫無辜將是為皇位之爭而死!眾軍聽令,大皇子失德在前,欲弒太子在後,開國金刀被竊,此番我們戰敗,大魏國運垂矣。”一頓,他深吸口氣,意思悲痛道:“援軍將至,若然有人可取得大皇子項上人頭,李容治必允他一個心愿!”

  剎那間,他身後將是皆稱是,氣勢如虹,己寡他多,兩方交會,一時之間竟呈現不敗之相。

  徐達抽起長刀,策馬上前殺人去。

  自從殺了第一個人後,她發現殺人時什麼都不要想,才有餘力避開來人刀劍。她想苦笑啊,她以前老覺得自己無能,為無法加入西玄權力中心而遺憾,現在她卻為了想得到大魏權力的李容治在這裡殺人。

  原來徐直、徐回也不好過啊,如果她的前十九年不曾殺人是為集中在這兩年,那麼她就一次殺盡,以後絕不再動刀劍。

  還來世歡喜呢!她來世做牛做馬都不夠償還這些人命!

  大魏皇室禁衛軍不弱,見機砍了胯下馬腿,讓李容治這方人盡皆落馬。她趁著馬匹傾跌時翻身下馬,揮刀砍過迎面而來的敵人。

  她始終不離李容治附近,當她一見李容治落馬時,她彎身避開刀鋒,橫臂抵著刀面硬擋了砍向李容治右肩的大刀。

  李容治心知身邊有人代他擋了右側一刀,但他沒有回頭,聽得一聲“殿下”,他心跳遽漏回頭一看---

  徐達!

  她微微一笑,在他耳邊將援軍不會來的原因低聲說出。

  清俊的面容順時凝住,他迅速回復,低聲:“別傳出去。”

  “自然。”

  他下意識與她靠背相互支援,揮刀的同時,他尋思著,咬咬牙,眼裡抹過不舍,狠絕緊跟在後,他輕聲道:“徐達,滅光。”那語氣隱隱帶著冷意。

  她一怔,滅光?那不是……

  她回頭,正好對上他的眸光,

  “你,看得見麼?”

  “……看得見。”

  “好。”他當機立斷,推了她一把,揮刀擋住砍向她的刀影。他不再看她,道:“我攔著,你去滅。”

  他的意思是,他是眾人注目置之死地的對象,唯有她可以去將所有火光滅掉。

  忽然間,有人與李容治同步思想,九重宮門後一方火炬滅了,但火炬無數,定要有人相助,徐達深吸口氣,朝他笑道:

  “養兵千日,用在此刻,我既是一世平安,自能保你全身而退!殿下放心,徐達必不負使命!”她轉身即走。

  “徐達!”

  她回頭看向他。

  “狠心點!”他厲聲道。

  她笑了。

  “徐達!”他又叫住她。

  她微的揚眉。

  李容治深深看她一眼,張口欲言,最後做了個口形。

  她微笑滿面,沒再回應,遁入敵軍之中。

  你保重。

  不是你留下命來,而是你保重。此次要逃出生天是難了,他周身一直有人護著,但她可不同……沒有援軍,能撐多久呢?入宮能帶的人本就不多,此刻九重宮門內外成了殺戮戰場,卻沒有其他禁衛軍隊出現,甚至宮人一個也不見,可見早就被妥善安排好了。

  論動武,她遠遠不如徐回,成為徐家之恥,但那不表示她武力差到極點。如果徐家是神,她的程度只比普通人好一點,所以,她竟出乎意料苟活到滅掉最後一把大火炬。

  宮門內外,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大魏大皇子叫著點火。陸續有人點起火來,但不如預先準備好的巨大火炬,只能隱隱約約照著部分的小角落,緊跟著又被滅,就這樣點點滅滅。

  戰場上有人喊著自己人別殺,又有人喊著不管是誰都殺!

  她這方,不見五指,只覺周遭有人一直在砍殺。

  她呼吸微地急促,攢刀的手心滲汗了,她完全看不見任何人影,遲遲不敢出刀。

  她看不見。

  黑暗裡,她看不見。

  李容治豈會不知?豈會不知?在西玄小倌館裡,正因她看不見,才沒認出他的身分來。

  你保重。

  他不說你留下命來,因為在黑暗中,她看不見,怎可能留下命來?

  他深知她猶豫心軟的個性,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她怎敢出刀?怎敢出刀!

  她本以為她會狂笑出聲,但她意外地平靜。

  是啊,她很平靜,這是她所選擇的路,為他賣命,不就是她一直在說的?送他上皇位後,她一走了之,但其實,她對前程茫然……那,在這裡結束,不也很好?

  有人感覺到她這方有人,迎面就是一刀。她直覺舉刀格擋,要回刀砍下去,剎那遲疑了一會兒。

  這是誰?

  大皇子的人?

  還是李容治的人?

  若是李容治的人,不就是自己人?她已經殺了許多人,但,連自己人都殺,她真真沒救了。

  就這麼一遲疑,她聽得對方大喝一聲,再次揮刀過來。

  她長刀停在半空中。

  “二小姐!”有人扣住她手臂,拖她連退數步,接著,一槍格開來刀,直將來人斃命。

  “大公子!”烏桐生怎麼來了?

  烏桐生語氣隱有怒意,“二小姐既來滅光,便打著趁亂一搏之心,敵眾我寡,此是唯一辦法,為何你臨時退卻?”

  “……我……下不來手啊。”她苦笑。

  他一怔,低語:“是大魏太子的主意麼?”

  “援軍不會來了。”她以極低的聲量說道。

  烏桐生面色一變,直覺看向身邊的西玄徐家人。她面色淡淡,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就是無奈些。

  與許再給她點時間,她就會說服自己出刀,但她要再細想下去,就得下地府想了,他快速說道:

  “另頭火炬是我滅的,我本意並非全滅,想來李容治肯狠心顧全大局,二小姐,我見你扮作禁衛騎兵隨他來,我便尾隨跟上,黑暗視物在我不是難事,我拼了這條命護你就是。”

  “怎麼可以……”

  “自相殘殺,削弱敵方武力是他一計,可姚奴是個巨大的障礙,他一刀揮舞,周邊皆亡,到最後,我們都會死在他手上,但無論如何,我必要報答二小姐當日相救之恩,不讓你死在我之前。”

  徐達深吸口氣,道:“我怎能一時心軟,教大公子分神顧我?”她看向戰場微弱火光處,隱有金刀光芒,每次金光閃爍,就聽見數人慘叫。

  她緊緊握著長刀,盯著那頭,道:“我要試試,替李容治除去最可怕的障礙。”或許他還有一線生機。

  烏桐生看她一眼。“好。我就在你身後,你不必顧我,我自可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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