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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嫣兒愣了一瞬,怒道:“你憑什麼打人!”

  “就憑你想動我的花。”少年聲音清脆悅耳,語調中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讓人聽了,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被他小瞧了去。

  凌嫣兒此刻便是這種感覺,心裡頗有些不舒坦。

  她正欲反駁,櫃檯那邊傳來了乾瘦男子的嘶啞聲音:“客官,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那花不賣。”

  “我只要這一朵而已。你也忒得小氣。”

  “這株花是內人過世前所栽。一葉一花,都至為珍貴。”

  少年一時間沉默了。

  片刻後,他忽地一笑,說道:“能留下這整株,你已有了念想。年復一年,花開花落,終究是能看得見摸得著。失去一朵花,又算得了什麼?總比那些連個念想都沒了的人,要強多了。”

  他話音剛落,凌嫣兒的尖叫聲忽地突兀響起。

  秦楚青察覺不對,緊走兩步過去,卻為時已晚。

  最中間那朵開得最嬌艷最漂亮的梔子花,已經被少年折了下來。瘦長蒼白的手指捏著嬌弱的花,竟是辨不出哪個更白一些。

  秦楚青抬眼看他。

  眉眼飛揚,十分漂亮。

  但是他面色透著異於常人的白,看上去,倒像是有些病氣了。

  “你這是做什麼!”凌嫣兒指了他怒道:“好好的花,就這麼被你毀了!”

  少年不疾不徐地道:“我說了,我要它。既然人不給肯,我便自己采。”

  說罷,解下腰間碧玉墜子,隨手一揚,丟到了櫃檯上。

  墜子咕嚕嚕轉著,到了櫃檯邊緣,撞到了目瞪口呆的掌柜的袖角,停了下來。

  乾瘦男子這才回過神來。

  手指抖了抖,其間的筆掉落桌上,將潔淨的台面染了一團墨跡。

  他深吸兩口氣,面露痛楚,高聲責問道:“你這是何意?!”

  “我說了,我要它!”少年不耐煩地道:“任憑你怎麼阻攔,我都要它!那墜子,足夠你買上千百盆的花了,就給了你罷!”說著,將捏著花枝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乾瘦男子踉蹌著走出櫃檯,一把抓起碧玉墜子狠力丟向少年胸前。

  玉墜碰到紫色錦衣,滑落下來,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把花留下!你給我滾!”乾瘦男子嘶吼道:“我這裡不歡迎你!”

  少年怒極反笑。

  他一手捏著花枝,一手撩起衣衫下擺,竟是大喇喇地坐到了花架旁的椅子上。

  垂眸望著嬌白花瓣,少年微微抬指,輕撫上它們,神色間的極致溫柔一閃而過。而後唇角一揚,哼道:“進店就是客。你將客人往外面趕,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店主跌跌撞撞走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就要將他往外拖。

  少年眉目陡然凌厲起來。被抓的手一翻一擰,竟是使了個巧勁兒掙脫開來。

  “放肆!誰准你動手的!”

  他這句話喊得極有威勢,在場幾人不由都滯了下。

  店主本就心神劇震,又被他順手推了一把,一個站不穩,跌坐到地上。

  秦楚青伸手將他扶起,冷眼睨向少年,說道:“惡人先告狀的我看得多了。你若排第二,倒是無人敢稱第一。”

  “就是!”凌嫣兒在旁說道:“你強搶,還不許人反抗了?”

  少年望了望剛站好的店主,又看了看她們二人,忽地五指伸開,又用力一握再使勁搓了搓,竟是將那白花給抓在手裡捏爛了。

  店主眼睜睜看著他將那些爛糟糟的一團白給丟到地上,痛不欲生。

  中年的漢子,竟是眼眶濕潤,幾欲落下淚來。

  “我若得不到它,倒不如毀了它。”

  少年唇角揚起一抹森然笑意,抬起腳,往那些細碎的花瓣上使勁碾去。

  眼看著店主人臉上血色一點點消失殆盡,他哈哈大笑。

  跺跺腳,將鞋底沾著的碎末盡數擺脫,少年拂了拂衣衫下擺,嗤道:“那墜子我留給你了。就當做與你的賠償吧!放心,夠你買上好幾屋子花的!”

  語畢,舉步就要朝外繼續行去。

  “誰說這麼個破墜子就夠賠了的?”

  少年剛走到門口,屋門猛地一合,將他關在房內。少女軟糯的聲音在旁響起。

  “既然主家沒說這花要賣,你就算強給銀子,那也是不作數的。既然如此,你便是強行毀壞他人之物。按照本朝律例,但凡不經主人同意就將其物肆意破壞的,要照著那物的重要性賠償兩倍到十倍不等的價錢。”

  秦楚青將門按牢,看著面露不悅的少年,淺笑道:“對花主人來說,此花乃是不可替代的無價之寶。你是不是也該照著律例,按這無價的價格,以十倍來賠償了呢?!”

  第33章 執念

  “我若不賠,你能奈我何?”少年揚眉笑看她,語氣中滿是不以為然。

  秦楚青望一眼地上碎爛的白色花,唇角揚起的弧度深了幾分,眼神卻愈發冷肅,“事在人為。只要想做,終歸是有辦法的。”

  她最愛的花,便是梔子。

  潔白,漂亮,香氣怡人。

  無事的時候,她也曾栽過不少這種花。只是太過忙碌,常常忘記好好待它們。後來生怕它們因疏於照顧而出事,索性盡數收起,一併交給了御花園的花匠們,拜託他們好好照料。

  太。祖見她喜歡梔子,特意將御花園土壤最肥沃的那片地方給辟了出來,專種此花。

  她在宮中來去自如。花開的季節,想要賞梔子,便每日去往御花園……

  梔子本無辜,偏這少年不懂憐香,竟是將這樣美妙的一朵花給折了去又親手毀掉!

  且,眼前此株,乃是店主懷念亡妻之物,怎能任憑他肆意踐踏!

  這讓她怎能不惱!

  凌嫣兒見店主傷心至極,趁著二人說著話的功夫,拿著帕子,想要撿起那些細碎破爛的花瓣。

  誰知她的手指剛要碰到它們,突然眼前黑色一閃,竟是那少年抬起腳來,朝她的腳踹去,將她的手帕踢翻在地。

  凌嫣兒怒了,站起來指了他叫道:“你這人,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這花對店主多麼重要!你居然親手毀了它!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秦楚青嗤道:“若是有心,又怎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少年聽著她說話時的語調,看著她唇角的那抹淡淡譏誚,忽地心中大慟。

  “我過分?我沒有心?那我問問你們,你們的心,又在何處!”

  他咬著牙瞪著她,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極致的憤恨與徹底的失望。

  環顧四周,看著屋中其他三人毫無二致的指責與憤慨,他哈哈大笑。

  “我沒有心?你們知不知道我為了找這麼一朵花,找了多少年!嗯?我過分?我找了那麼久、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這麼一朵很像的。我不過是想把它要過來,買過來,做成乾花留在身邊。每日裡看上一眼,此生此世,就也心滿意足了。可是你們呢?你們做了什麼!你們根本不給我機會得到它!”

  少年神色悲戚語聲愴然,字字句句敲在人心。

  屋內其他三人沒料到他此番做法竟還有隱情。也沒料到,這個無視他人的少年居然也會露出如此痛苦的一面。

  看著他不再傲氣、不再高高在上的目光,一時間皆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唯有沉默。

  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拳砸在牆上,又順勢扶住牆壁,“就算我得不到,我也不會將它留給別人!我後悔了……我不該就這麼讓她走……就算我得不到她,也不該讓她離開……對,我不會把它留給你們的!就算碎了,我也得把它帶走!”

  他唇線緊繃,捂著胸口,呼吸愈發急促。邊彎身探手伸向那些碎末,邊喃喃自語:“當年她送我一朵花。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我給扔了。我不屑一顧。可是,後來,我後悔了。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找到一樣的。如今見到了,你們卻是不准我帶走它。你們說我沒有心?嗯?你們、你們才是……”

  他撿花的動作忽地頓住,而後雙眼一合,軟軟地癱倒在地。

  誰都沒料到會突然出現這種變故。

  凌嫣兒離他最近,登時大駭,忙上前扶他。

  “心疾!”店主顧不得其他,匆匆走了過來,探手就要掐他人中。

  秦楚青俯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店主慌忙說道:“當年內子就是這病去世的。我不會認錯!必須讓他醒過來!”

  “話沒錯。但是方法不對。”秦楚青搖搖頭,說道:“你放心,我見過這種病症。”

  她神色間自有一種沉穩練達之風,讓人不由自主就信服。

  店主猶豫了一瞬鬆開了手。

  凌嫣兒亦是如此。

  秦楚青忙將少年平放在地,從旁拽下一件衣裳快速折起墊在他的頸後。雙手用力撕開他的衣領,而後交疊,有規律地按壓他胸前。

  每按一次,她都暗暗祈求,希望上天垂憐。

  就像當年她救活那個可恨的傢伙一樣……

  即便這人再怎麼討厭,也請給他一條生路吧!

  凌嫣兒有點嚇懵了。

  她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

  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一個討厭鬼,下一刻,竟然就這麼虛弱地倒下。

  店主安撫地說道:“你別慌。或許沒事呢。”順手給了她杯熱茶。

  凌嫣兒搖了搖頭,抖著聲音問道:“他會不會死?”又輕聲道:“他剛剛說的話,你聽清了嗎?”

  店主將茶盞隨手擱到案几上,跌坐到地上,嘆了口氣,說道:“聽見了。”

  凌嫣兒頓了頓,說道:“他剛才看著好好的。就因為得不到這花,回想起往事,竟是氣得犯了病。你說,他是不是很看重當年送他花的那個人?我們……我們沒有做錯吧?”

  她忽地想到那花是店主妻子留給他的,忙說道:“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店主看一眼那個臉色蒼白如紙、生氣全無的漂亮少年,低嘆道:“他早點說,好好說,把剛才那番話講給我聽,我可能就給了他了。不過是朵花啊……誰沒有點心裡頭放不下的事呢?非得拗著個脾氣,跟個搶人錢財的惡霸似的!結果搞得自己成了這副模樣,東西也沒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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