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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發現,往常堂皇富麗,井井有條的宰相府,今日卻是說不出的蕭索沉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時不時有幾聲哀嚎劃破夜空,說不出的悽厲痛苦。

  忍著劇痛向宇文護所在的正房走去,卻被個面生的下人攔住,急急勸道,「宰相大人舊病復發,不見任何人的。」

  舊病復發?我心中一驚,隨即又問道,「那夫人呢?夫人在哪?」

  「夫人重病,皇上派了御醫來診治。……府上的下人也病了不少,宮裡也撥了不少人手過來。」

  「……皇上和司空大人呢?也病了嗎?」我勉勵支撐著旁邊的石桌坐下,疼得脊背陣陣冷汗,可是覺得事有蹊蹺,是以問得詳盡些。

  「皇上前兒個清早就已經起駕回宮,宰相大人是昨晚才病倒的。司空大人也身子不慡,御醫給配了藥,正在房間休養呢。」

  照這情景,看來他們也無暇顧及水牢的事了。可是為何宰相府會一夜之間全數病倒?連我自己都深受其害?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扶著桌子站起身,踉蹌著朝宇文護的房間走去。「你去派人檢查一下廚房,看是不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就說是夫人讓查的。」因為內心細微的緊張和恐懼,我變得聲色俱厲,那小廝被我唬了一跳,急急應了一聲,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我勉勵行過西苑的月牙門,驀一側頭,透過層層花木,卻隱約看到鏤花的窗邊坐著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一襲孔雀藍色長衫,膚色黝黑,面容雕刻般俊美,周身散發英挺之氣。――正是宇文慵。

  只見他似是無意地環顧一下四周,卻並沒有看到站在花架後的我。揚手把一碗湯藥順著窗口倒掉,眉宇間凝著一抹複雜的神色。

  我一愣,不由暗自思忖著,看他面色紅潤,根本不像患病的樣子,又賊眉鼠眼地將藥倒掉,莫非他裝病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莫……莫非宰相府這毒是他下的?

  註:

  (1)樂府原意是掌管音樂的官府。漢、魏、兩晉最高統治機構常設有樂府機關,制定樂譜、搜集歌辭、訓練樂員等。凡由樂府機關配合樂譜演唱的歌辭叫樂府詩。

  (2)出自清,納蘭容若,《臨江仙寒柳》。 插pter4:別時容易見時難

  一.

  心下驚疑不定,剛想無聲離開,腳下一軟,還未等邁開腳步,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我忍不住呻吟一聲,整個人就朝地上栽去……

  「誰?」宇文慵驚覺有人,條件反she地厲聲喝道。一邊大步走出房門繞到樹後,見到是我,倏地一愣。

  我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胃中絞痛被腳踝上更加濃烈的痛楚所掩蓋,傷口忽然迸裂開來,殷紅的血液汩汩流下來,染濕了裙裾,一片冰涼。

  「好痛……」我臉上一陣青白,虛汗淋漓,聲音微弱地呻吟道。

  宇文慵遲疑片刻,俊臉上掠過一絲防備,終是橫抱起我,朝房裡走去。

  身體軟弱無力,意識已經模糊不清,隱約感覺有人狠狠把一碗苦藥灌到我嘴裡。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上的疼痛逐漸緩解,我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鏤金花帳,原來自己正躺在宇文慵奢華的塌上,腳踝的傷口被重新包紮過。窗外的風捲來一絲涼意,東方微露魚肚白,這一夜竟如此漫長。

  胃中還是陣陣翻騰,腳踝麻麻地疼著,想來他給我喝的定是些鎮痛寧神的湯藥,治標不治本。

  宇文慵坐在紅木桌旁,面無表情地抿口茶,抬眼看我,雙眸炯炯。

  「你怎麼回來的?」他挑了挑眉毛問,聲音中半點溫存也無。

  「……騎馬回來的。」我身子虛弱,見他這種態度更是火大,故意打岔道。

  「……我是問你,蘭陵王怎會輕易放你回來?」宇文慵微微愣住一下,隨即「哼」了一聲,沉聲問道。

  「你去問他啊,我怎麼知道。」我揚揚眉毛,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今夜已過,照冢宰府這幅情景,想必面具將軍已經順利救出水牢里的北齊將士。

  等等,蘭陵王?電光火石間,腦中忽然好似有閃電划過,一瞬間照亮了內心深處的記憶。面具將軍……蘭陵王?仿佛一直徘徊在意識邊緣的某處記憶驟然驚醒,炸雷一樣轟響在心間。

  想起那日在博物館中,玻璃櫃中的修長捲軸。

  「新將入陣譜弦歌,

  共識蘭陵賈輿多。

  製得舞胡工歡酒,

  當宴宛轉客顏酡。」

  清晰記得那日,空曠明亮的博物館中,我瞧見畫軸上的男子,一襲白衣勝雪,寬袍水袖,面上卻戴著個猙獰的青銅面具,隱隱泛著肅殺之感。旁邊一行瘦硬的書體,「蘭陵王入陣曲。」

  從前竟未想到,他就是蘭陵王高長恭。

  腦中關於他的歷史記載斷斷續續地湧入腦中……蘭陵王的名字流傳後世,除了他的驍勇善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身世成謎。他的生母在史書上並無記載,一直是後世揣測的謎題。――蘭陵王兄弟六人,其他五個兄弟的母親是誰都記載得明明白白,唯獨蘭陵王的母親是誰,史書上沒有記載。而當時對女性的社會地位是沒有什麼避諱的,即使母親是jì女也沒什麼關係,比如他的一個弟弟的母親就是jì女。那麼他母親的身份想必是十分特殊,以至於竟然不能記入族譜。

  轉念又想到他的結局……心底驟然蔓過一絲驚痛,驚慌恐懼立時縈繞心間,一種寒冷由內而外地包圍了我。――關於北朝的歷史,我並不精通,依稀只記得蘭陵王在壯年時候被北齊皇帝高緯賜酒毒死……風光無限波瀾壯闊的一生,終是以悲劇告終。

  臉頰一涼,面上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淚水。睫毛微微抖動著,難以置信地抬眼望向宇文慵,不願接受所以想再確認一次,「……你說那個面具將軍是……蘭陵王?」

  看到我這個樣子,宇文慵一愣,面上掠過一絲驚疑,頓了頓,說,「先帝在位的時候,我曾隨軍出征。傳說齊國驍勇善戰的蘭陵王,面上總是戴著銀色面具,提醒我們要小心提防。」

  「哦,那也許不是他呢。」我不甘心地說,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我明知道他的蒼涼結局,卻又什麼都不能為他做……這樣的現實,我當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府中上下都病倒了,為何你獨獨沒事?」沉默片刻,眼看宇文慵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探究複雜,我清醒過來,別過頭拭去臉上的淚水,調轉話題,單刀直入地問道。如果讓他察覺我對蘭陵王的異樣,對他對我,終是沒有好處。

  「……怎麼,你懷疑我?」宇文慵聲音一沉,一雙星眸頗具壓迫性地望向我。

  「……懷疑過,不過現在不了。」我留意他的神色,片刻之後,輕聲說道。

  「哦?為什麼?」宇文慵怒氣隱現的面色微微一怔,微眯了眼睛,傲然又疑惑地問。

  「……直覺。看你偷偷把藥倒掉,想來你是裝病,所以才會懷疑。可是……」我掃過他逼人的深眸,拉長了聲音,轉折道,「你要真想除了他們,大抵也不會用這麼婉轉的方法,若要下毒,也必是見血封喉的,哪還容得人家苟延殘喘。」

  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這措辭很是奇特,一個長句子下來,竟聽不出是褒是貶。

  「哼,怎麼,你以為你很了解我麼?」聽了我的話,宇文慵微微一怔,隨即唇角揚起一個不以為意的冷笑。

  「我說了,是直覺,跟了解無關。」我淡淡地回答,忽然又想到什麼,揚聲問道,「你可知道宰相大人的舊疾是什麼病?夫人呢,她得的又是什麼病?」

  「……宰相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平時吃藥保養著,很少發作。夫人有很輕微的哮症,昨晚卻一下子加重了許多,好幾次險些背過氣去。」宇文慵微一凝眸,一邊也陷入沉思。

  「我的胃不好,算是舊疾,腳踝卻是新傷。即便有人也費了心思來害我,也來不及配治讓我腳傷加重的藥物吧。……府上每個人都是舊病復發,可每個人的舊病也各不相同……恐怕,不是下毒這麼簡單吧。」我嘆口氣,心底浮上一絲怯意。想來多虧自己這幾樣舊疾都不致命,否則現在豈不岌岌可危?轉念想起前幾日的傀儡咒,隱約覺得這背後有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仔細思索,卻又毫無頭緒。

  宇文慵深深地看我一眼,頓住片刻,似是在猶疑我可不可以相信。終是開口說,「……少時有師傅教過我一些奇門遁甲的皮毛。我發現宰相府中幾處主位,都在隱秘地方貼了黃符。庭院正中那株蟠龍木似乎也有人動過,放了個蟻窩在樹根部。」

  「……你是說,有人壞了宰相府的風水,並在四周貼符下咒?」我心中陡然一驚,那傀儡猙獰詭異的臉孔又浮上眼前。古代盛傳巫術,想來下符詛咒一事,絕不是憑空捏造。「到底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一夜之間搞垮宰相府?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知道。總之,來者不善。」宇文慵微微嘆息道,被人掌握在股掌中的感覺總是不好受的。

  「……可是,為什麼獨獨你沒事?」我歪頭看著他,疑惑地說,好奇問道,「莫非你從小都沒有生過病?」

  「……不知道。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應該有許多舊疾才對。」宇文慵凝神望住我的眼睛片刻,未能在其中找到一絲試探,諷刺或懷疑,這才開口回答我。

  此時天光已快大亮,一陣困意襲來,雖然胃和腳踝還是隱隱作痛,卻還是意識模糊,睡意漸濃。

  隱約覺得有人在我床邊凝視片刻,轉身走出房門。我把頭深陷入枕中,沉沉睡去。 一.

  霧氣瀰漫。隱隱透著一抹幽暗的紅色。

  這個森林仿佛無邊無際里,沒有光明,也沒有方向。重重迷霧之下,四周依稀可以看見無數參天的枯樹,瘦長的樹幹上纏繞著層層藤蔓,就像一雙雙絕望的手,伸向未知的前方……

  當我恢復意識,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這片黑暗的森林裡行走,好像受了某種蠱惑,一直一直往前走,卻不知自己要走到哪裡……

  不行,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了。我奮力抓住身旁的一根樹藤,不讓自己的身體再往前走。可那樹藤外面的干皮卻緩緩剝落,露出一抹冰涼的白色來……我低下頭,卻發現自己握在手裡的,竟是一截森森白骨,那抹幽冷的白色掩映在四周暗紅色的霧氣里,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我脊背一涼,卻咬著牙沒有鬆手。這時,半空里忽然飄出一個略微耳熟的男聲,恍惚而遙遠,不帶一絲質感,仿佛這聲音就是由這無從捕捉的血色迷霧匯集而成的……

  「丫頭,膽子倒不小呢。」他的聲音我仿佛在哪裡聽過,似笑非笑地倒像是帶了一絲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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