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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動作稍緩,唇角邪邪上揚,片刻間還是吻上了她的脖頸……白皙細膩,散落著一縷碎發,夾雜著幽淡如蘭的清香……花飛雪身子一顫,幾欲呻吟出聲,這種從未體驗過的觸覺讓她覺得恐慌,雙眼盈盈含淚,情急之下竟掙開了雙手,奮力想要推開他,半是怒意半是哀求,「你放開我……」

  她的眼淚,順著他的脖頸滑入衣襟,有一些涼。他雙目一凝,忽然停下了動作。

  奮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捏起她的下巴,細細端詳片刻,嘆了一聲,道,「你真的很美,美得讓人不忍心委屈了你。」他貼住她的額頭,用拇指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嘴角綻出一抹詭俊但有幾分溫柔的微笑,有些憐惜地說,「好吧。總有一天,你要你親口求我。求我跟你在一起……」

  彤鳶花的香氣越來越濃……最後氤氳成霧氣,將四周掩蓋得一片虛幻。

  花飛雪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打濕了衣衫,四野靜寂,空無一人,卻還哪有那個男人的身影?她長吁一口氣,原來竟只是個夢。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篝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石壁上凝著晨露,周遭一片寧靜清冷的安詳。呆坐良久,花飛雪抖了抖紫貂皮風,正欲披在身上,卻見裡頭掉落出一根布條,正是那僧人身上的灰色衣料。

  展開來一看,只見上面用燒火棍上上的黑炭寫著,「八月十五,乾坤之巔。」那字寫得很潦糙,龍飛鳳舞,細看之下有種凌厲筆鋒蘊含其中。落款寫著一個令人心驚的名字——「殷若月」。花飛雪將那布條攥在手裡,想起適才所發生的一切,竟分不出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現實,唯有僧人臉上那一雙極美漆黑的雙眸,無比清晰地印在腦海之中,內心深處竟然緩緩生出一種駭然,以及一種不易察覺地震撼……

  殷若月……

  清風明月,空山寂寞,那人一襲灰色僧衣……

  竟然是他!

  乾坤門是當今武林的中流砥柱,果然富麗非凡。

  剛走到半山腰,便可遙遙看見八根白玉石柱拔地而起,上頭刻個八個大字——錦繡乾坤,鼎盛無極。那字寫得鐵畫銀鉤,龍飛鳳舞,遠看就如水墨畫一般。絲絲縷縷的白雲繚繞著重重宮闕,映襯著其後的遠山翠黛,崑崙仙宮一般飄渺堂皇。

  花飛雪還未走到門口,已有一隊人馬迎接出來,領頭的是個中年嬤嬤,風韻猶存,衣著比一般人家的主子還要氣派許多。神色幹練,左邊的腰間繫著雙刀,上下打量花飛雪片刻,說,「我是乾坤頂『商府』的府司,你叫我歐陽嬤嬤就可以。」

  乾坤頂很大,恢弘而富貴,可以說是武林中的皇城。大體上分做四府七苑,各行其職。

  「商府」主要負責下山採買,購置各府各苑日常所需,與外界商賈聯繫較密,所以初時便被稱作商府。後來漸漸擴張了職權所在,掌管了所有內務和外來賓客的接待等日常事務,因此歷任府司一定是掌門極其信任的人物,在乾坤頂上的地位舉足輕重。

  這位歐陽嬤嬤皮膚很黑,依稀可見年輕時濃麗的眉眼,其中蘊著精光,一看就是幹練老辣的人物。花飛雪行個禮道,「花飛雪見過歐陽嬤嬤。」

  歐陽嬤嬤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隨我來吧。」

  一路上,歐陽嬤嬤走在前頭,她身後的兩位小僮跟花飛雪說道:「迎春,夏荷,秋jú,雪冬四居是安排給初選過程中總分排名最高的四位姑娘住的。先到者先選,紀一言紀師姐選的是夏荷居。花飛雪姑娘是第二個到的,就請您在其他三居中挑選一個吧。」

  花飛雪一怔,心道,自己來得這樣晚,一路上緊趕慢趕,竟然趕在了江弄玉和連佩沙妮前頭。思索片刻剛要回答,卻聽那兩個小僮又道:「姑娘不用急著答覆。天亮之後如果您還醒著,再選就來得及。」這話有幾分蹊蹺,雖然語氣依然是恭敬的,聽起來也有些陰沉。

  此時歐陽嬤嬤帶著她轉入小巷,兩位小僮也不再說話。路途漸漸冷清起來,一行四人沉默一路,望著他們的背影,花飛雪放慢了腳步,莫名覺得有些異樣。

  此時天色又暗了幾分。

  原本這乾坤頂上真真是瓊樓玉宇,氣象萬千,可是漸漸行入正路側面的樹林中,景色也隨著西沉的暮色一起荒涼起來。路越走越偏,花飛雪察覺不妙,猛地頓住腳步,果然看見垂首走在前面的三人也同時停下腳步,手握劍柄,緩緩回過頭來。

  花飛雪握緊太阿劍,一邊對峙一邊冷靜說道,「這就是乾坤頂的待客之道麼?」

  歐陽嬤嬤也不說話,只是交叉舉起雙刀,腳步穩健且迅速,率領兩個小僮疾速朝花飛雪攻來,陰沉的聲音與劍氣一起在擴散在黃昏的樹影中:「門主要我試你的武功。」

  「——可是我自己,想要你的命!」兩支兵刃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顯得整片樹林忽然靜了下來。兩位小僮劍法稚嫩,配合得卻很好,歐陽嬤嬤攻上路,他們就攻下路,饒是花飛雪的太阿劍鋒利無比,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之下,也未占到什麼便宜。

  刀光劍影中,元氣大傷的花飛雪漸漸體力不支,只是劍招依舊穩健,劍氣織成一張周密的網,任那三人合力圍攻,也未見落了下風。

  「小妮子劍法倒精湛!」歐陽嬤嬤冷笑道,「只是論內力,你差得太遠了!」說罷雙刀分開,上下亂刺,招招致命。花飛雪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揚聲喝了一聲,「『撫余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秦慕陽的東君劍,你看如何?」

  乍然聽到秦慕陽的名字,歐陽嬤嬤竟是一愣,太阿劍鋒利無比,樹上葉片紛紛飄落,風聲喝喝,劍光耀眼,兩位小僮被這突如其來的凌厲劍氣逼得後退一步,歐陽嬤嬤手上的動作慢了幾分,花飛雪趁機提氣,縱身一躍至樹梢,使出輕功往反方向跑去。

  歐陽嬤嬤怔了怔,追出幾步,又停住腳步,朝兩位小僮喝令道,「用機關。」

  兩位小僮領命,一左一右砍斷了扎在泥土中的兩根樹樁。一排被折彎了的大樹反彈起來,依次往花飛雪的方向打去。

  花飛雪躍在半空,避無可避,只好借力踏在迎面而來的樹冠上,只是動作不夠快,整個人被彈了起來,風中落葉般飛了出去。

  知道前方是一處斷崖,歐陽嬤嬤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追趕,望著花飛雪的墜落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小妮子,別怪嬤嬤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長得太美,紅顏禍水,擋了我們一言的路……我斷不能讓她再受一點委屈。」

  紀一言是洛千秋的小師妹,二人從小青梅竹馬,原本勝券是很大的。只是歐陽嬤嬤從小看著他們長大,深知洛千秋對她只有師兄妹之誼,並無男女之情,卻又曾親耳聽到紀一言跪在霧隱崖前獨自禱告:一言此生父母緣薄,孤苦半生,無依無靠。但只要能夠得到洛千秋的愛,便今生無悔,甘心承受所有的痛楚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歐陽嬤嬤在幽黑的樹林中佇立片刻,帶著兩位小僮轉身離開,低聲囑咐道,「明日若是有人問起,就說鹽幫花飛雪沒有來過。」

  黑暗中,只見右邊那位小僮眸光一閃,垂首跟在她身後,唇角綻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月光如水。

  花飛雪凌空被彈飛出去,依稀看見前方竟是一處斷崖,驚變之中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氣,閉目默念與「東君劍法」相對應的輕功口訣:「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日……」

  凌空中睜開一雙美目,只見斷崖下是一大片低矮的梨花樹,暗夜之下白茫茫如香雪海。花飛雪傾盡畢生所學,將那兩句輕功口訣發揮到極致,下墜之後,運氣踏住梨樹往前疾速奔去,藉此卸掉從高處掉落下來的衝力,奔出數丈,卻發現前方竟是一道褐色的崖壁,上面嵌著稜角鋒利的怪石,若迎面撞上去,必定粉身碎骨。

  可是方才的衝力太大,腳下停不下來,一時間沒有退路,只能踏著梨花樹直直往石牆上撞去,花飛雪驚恐地閉上眼睛……

  恍惚中,想像中的冷硬和疼痛卻未來臨。那牆壁暖且溫軟,散發著一絲淡淡的與梨花相得益彰的清香。她詫異地睜開雙眼——

  天旋地轉中,梨花花瓣如雪片般飛舞,迎接她的不是冰冷奪命的石壁,而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那人接住她,單手抱著她飛旋在半空,側臉的線條俊逸分明,如水墨畫中的湖光山色,秀麗卻不清晰。

  在半空中旋轉數圈,卸去了那巨大的衝力,他托著白衣如雪的她緩緩下落,目光相接的片刻,二人都有一瞬間地怔忡。

  明月之下,茂密的梨花樹片片綻放在對方身後,香雪如海,夜風清冷,彼此精緻臉龐的輪廓都仿佛憑空畫出來的一般虛幻。此刻她還停留在他懷裡,男子的雙手環在她腰上,陌生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她身子一僵,背部突如其來地閃過一陣蘇麻。

  「是你。」他聲音里聽起來並無太多的驚訝,一雙眼眸漆黑,深處透著淡漠之色,一襲青衫素服掩不住四溢而出的雍容貴氣,腰間還別著那支霜色玉簫。冠玉一般的臉孔上,細長如畫的眉眼微微彎成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微微頜首,道:「花飛雪。」

  她對上那雙黑水深潭一樣的眸子,怔了一怔,道,「秋公子,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此時她已奔波數日,素淨臉龐上一點妝也未帶,一縷凌亂了的劉海揚在風裡,別有一種柔弱的美感。她從他懷裡輕輕掙脫出來,雙腳落地的片刻,猛然間傳來撕心裂肺的一陣疼痛,她驚呼一聲,秋公子手疾眼快,已經打橫將她抱起來。方才那疼痛的一瞬,她的雙手已經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頸,面容如玉器一般清冷溫潤,「那種荊梨樹有刺。你的腳很痛吧?不過你的輕功真的是很好。」

  她此時這般狼狽,他卻笑得慡朗,說道,「什麼叫做身輕如燕,疾步如風,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

  花飛雪依偎在他懷裡,鬢髮有些凌亂,風一拂就貼在了白玉般的臉龐上,顯得一張笑顏柔弱而嫣然,她說,「比起秋公子來,我還差得遠呢。若不是你方才出手相救,我恐怕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她抬起頭來,聲音輕了一些,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感激,她的目光輕輕掃過他的眼,說,「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伊人嬌軀溫軟,吸一口氣,女子的清香沁入肺腑,他莫名一怔,忽然有種想要伸手替她拂去那幾根烏玉髮絲的衝動。

  然而他又是何等鎮定自律的人,剎那間的悸動也只是一瞬。抬起頭不再看她,大步往荊梨樹林深處的一處糙廬走去,聲音依舊溫潤平靜,溫溫一笑,道:「姑娘快些養好腳上的傷,不須我再抱著你,便算是謝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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