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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我自己去山裡找他就是了。”周士武看都沒看孫婆子眼,掉頭就走,孫婆子在屋裡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口乾舌燥,劇烈咳嗽起來,臉上滿是祈求之色,“趕緊把達子叫回來,周二找他准沒好事。”

  李jú嘆了口氣,無奈的看向屋子,拜託道,“娘,您就別胡思亂想了,周二不是那樣的人,要不是他們買咱家的竹籃子,咱家日子不好過呢,您就安安心心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少折騰些事吧。”

  要不是孫婆子年紀大了,孫老頭鐵定是要休妻的,孫婆子該知足了。

  夕陽的餘暉將周士武的身形拉得很長很長,他闊步走向山里,扯著喉嚨大喊了兩聲孫達,聽到回應後,疾步走向聲音的源頭。

  劉慧梅心思深沉,做事只看得見好處,一而再再而三挑戰黃菁菁在家的地位絕非聰明人的法子,內里肯定有大事發生,孫達把砍好的樹杈堆在一處,好笑道,“怎麼了,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周士武抿了抿唇,問起前年黃菁菁掉糞坑的事情來。

  除了這件事,他委實猜不到還有什麼原因,孫達將那晚的事兒一五一十和周士武說了。

  下山時,周士武神思恍惚,步伐歪歪扭扭,好幾回差點絆著路邊的雜糙摔倒,栓子在屋堂屋裡寫作業,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神專注,劉慧梅在院子裡收衣服,他目色晦暗的喊了聲大嫂,眼底滑過不明的涼意,劉慧梅淡淡應了聲,聽著屋裡傳來孩子的哭聲,朝栓子道,“栓子,看看大雙小雙誰在哭,是不是尿了?”

  栓子被打斷,略有不耐的抬起了頭,見周士武回來了,臉上換上了笑,“二伯,您回來了,我爹爹呢?”

  “去地里看莊稼去了。”周士武走向堂屋,小雙在哭,他彎腰抱起身,輕輕掂了掂,想起孫達的話,孫達說他夜裡聽著外邊有動靜,以為是小偷,追著出來到了他們家的,樹林這邊就住著兩戶人家,孫達怕他們家進了小偷而不知道,卻沒想到會聽到咚的聲,黃菁菁掉進糞坑了。

  劉慧梅把衣服抱回屋,轉身出來,看周士武抱著孩子,眉梢有了些許笑,“二弟,你看看小雙是不是尿了,我先把晚飯弄在鍋里,你替我抱著下啊。”

  小雙睫毛上還淌著淚,已經不哭了,睜著眼,有些好奇的望著他,很快,灶房升起了煙霧,他猶豫了番,終究沒踏進去,有些事沒有證據,但他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娘掉進糞坑的事兒不是巧合,其中或許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

  翌日一早,他匆匆忙去了鎮上,周士文還住在小巷子裡,他去隔壁,送了些佐料粉給錢氏,打聽來些事兒,錢氏最愛碎嘴,整天嘮嘮叨叨別人家的事兒,前年說劉慧梅一個人在家大魚大肉也是她說的。

  只是劉慧梅偶爾回娘家,夜裡不回來的情況有,錢氏記不得了,錢氏反問他是不是家裡出了事兒,“你們家掙錢了,你大哥大嫂節省,怎麼不在鎮上買宅子,這些時日沒聽著院子裡有哭聲,你大嫂是不是搬新宅子去了,擔心我們上門找她借錢,誰都不說。”

  “哪兒的話,家裡買了牛,沒錢了,真買了宅子,我大哥哪兒還會住這邊?”周士武臉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錢氏仔細想了想也是,沒料到,周家人靠著佐料粉掙了這麼多錢,想到上回見著黃菁菁時那渾身的幹練勁兒,又覺得理所當然,“你們有出息,你娘輕鬆了,咋看著她越來越瘦了,前年的時候她多胖啊,走路慢吞吞的,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如今看著都有些認不出來了,你們沒給她吃嗎?”

  人都有眼紅的心態,別人掙了錢後就想著人家日子過得不順,心頭有些安慰,說到這,錢氏倒是想起一件事,湊到周士武耳朵邊,嘀咕道,“有些事,你大嫂不在我才敢和你說,你娘瘦成這樣,我總覺得和你大嫂有關,她啊,心狠著呢,和她娘找人故意戳你娘的痛楚,罵你娘是鄉下來的,見識短,只知道吃吃吃,胖得跟豬似的,你娘怕就是這樣才慢慢克制瘦下來的吧……”

  都住一條巷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什麼事瞞得了人,錢氏就把去年黃菁菁來鎮上的事兒說了……她留意著周士武的神情,見他臉色暗沉,心底不由得竊喜,添磚加瓦說了不少劉慧梅壞話……

  周士武離開小巷子,鼻子酸得厲害,萬里無雲的天,臉上卻沾了幾滴雨水,模糊了視線,他猜到劉慧梅和他娘的死有關,還以為劉慧梅半夜回家,因著分家之事和他娘起了爭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娘推進了糞坑,劉慧梅有多想分家他在清楚不過,而黃菁菁引以為傲的就是幾個兒子成了親,開枝散葉,兒孫越來越多,劉慧梅若想分家,除非黃菁菁死了,黃菁菁一死,周家自然而然就散了。

  但孫達說的話似是而非,算不得確切的證據,錢氏的話就不同了,他娘的死哪怕不是劉慧梅親自做下的,也是劉慧梅間接造成的,他趕著牛車,慢悠悠轉去了周士文的鋪子,鋪子的兩扇門開著,周士文站在櫃檯後,噼里啪啦推著算盤,這個家,周士文付出得多,一家人的收入來源全系在他身上,家裡有什麼事,他們從來不敢來鋪子和周士文說,怕給周士文丟臉,怕說錯人讓周士文丟了飯碗,如今,和東家混熟了,來這邊是習以為常的事兒。

  周士文最為孝順,他娘要什麼他就買什麼,從來沒有二心,他娘吃苦的時候,周士文已經懂事了,心裡記著他娘的好,更懂得感恩,不像他,醒事完了,他娘也只能在天上看著,他娘活著的時候,享的福都是周士文給的。

  他在街上逗留很久,直到有客人進鋪子,周士文從算盤裡抬起頭,他才匆忙趕著牛車離開,他不想周士文知道,有些話不知怎麼說,他娘不在了,周士文知道後一定是最難過的,他在外掙錢,常掛在嘴邊的叮囑就是讓他們孝順,對娘好些,什麼事都順著娘說的來。

  如今,他再也沒說過那些話,不是他們懂事了,自覺了,而是他們娘,不在了。

  對他們好的娘,終究不是生他們,養他們的那一個了,他仰起頭,深深呼出口氣,掉頭走了。

  米久有午歇的習慣,很多時候黃菁菁會陪著他睡,有時候讓桃花和梨花看著,她出門割豬糙,太陽明媚,她剛背著背簍出門,就看周士武沉著臉從西邊過來,她看了看日頭,笑道,“今天這麼快就賣完了?米久睡覺呢,等他醒了你陪他說說話。”

  米久快說話了,張嘴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要什麼東西,小手指著,啊啊說個不停,只是除了啊,還不會叫人。

  周士武低頭想著事兒,聽到黃菁菁的聲音,他怔怔抬起頭來,眼神透著深深的難過,黃菁菁低頭割了窩豬糙,反手扔進背簍,繼續和周士武道,“你花叔去山裡挖果樹去了,達子說又找著兩株,他興沖沖的去看看。”

  “娘。”到了近前,周士武低低喊了聲,凝視著背簍里搖搖晃晃的豬糙,乾澀道,“我有事想問問您。”

  黃菁菁這才抬起頭,見他臉色不對勁,順了順幾根飛舞的碎發,“怎麼了,遇著什麼事了?”

  周士武喉嚨滾了滾,許多話,他說不出口,人死不能復生,他明白,即使眼前的人死了,他娘也回不來了,他側目望著山坡的墳頭,伸手扶著黃菁菁手臂,“娘,我們去上邊坐坐吧。”

  他知道她是善良的人,有了錢,首先想到的就是給他娘修墳,有事沒事愛去墳頭坐,他只當他們不聽話,她恨不得死了了事,現在才懂,她是為他們感到頭疼吧,怕他們學不好,他娘在底下死不瞑目。

  清明那天,他們祭拜過,她也單獨祭拜了回,死者為大,她對這個家的付出,他都懂。

  黃菁菁把鐮刀給他,“是不是遇著麻煩了?最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沒有過不去的坎,慢慢來……”

  樹葉茂密,墳頭被圈在一簇陰影里,墳前有燒過的紙錢,周圍散落著樹葉,黃菁菁把背簍翻轉,讓周士武坐,她自己坐在墳前的木墩子上,“想和我說什麼?”

  “娘,我怎麼也想不通,以大嫂的聰慧,為什麼要跟您過不去,她看不起咱家不是一兩年的事了,懷孕的時候都沒嚷著去鎮上,生了孩子反而待不下去了,按捏的手藝她也不學,說不過去,娘,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您的事兒?”他能發現黃菁菁內里換了芯,劉慧梅也能發現,如果真是這樣,劉慧梅擺明了做賊心虛。

  黃菁菁隨口就想說不是,但看她的目光望著墳頭,忽然有些瞭然,這話,她或許是問的原主。

  “您掉進糞坑那天,孫達說夜裡聽著半邊有動靜,我懷疑有人暗中搞鬼……”這個有人,用不著想就是指的劉慧梅,周士武雙腿彎曲,跪在了黃菁菁跟前,“娘,我知道您對我們好,把我們當親兒子教導,但是我還是捨不得她,我總在想,要是我爭氣些,對她好點,她不會半夜掉進糞坑都沒人知道,走的時候,連個親人都沒有,孤孤單單的,甚至我還嫌棄她臭不願意接近她,娘,我不孝,我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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