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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這人踏入亭中的那一刻起,陳媛就知道了,她輕嘆了口氣,抬頭問道:“是你讓八妹哄我出來的?”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笑起來時微微滾動的喉結,男人笑了一會兒,坦然承認:“是我,怎麼樣?”

  他似乎覺得很有趣,向前傾身,一手按在了石桌上,指間的藍田玉扳指泛著溫潤的光澤,格外引人注目。

  陳媛八風不動,交握著放在石桌上的十指根本沒有半分移動,冷冷地說:“不怎麼樣,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認為,你是對我余情未了。”

  袁行朗臉上那雲淡風輕的面具在她這一句話下片片龜裂,他陰沉了臉,一瞬間惱羞成怒得恨不能拍碎手下這張石桌!

  而讓他覺得最可恨同時也是最可悲的是,她說得其實沒錯,哪怕做了那樣可怕的夢,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改變的決心,半夜驚醒時,卻仍忘不了她的臉。

  心頭愛恨交織,眼前一會兒是袁家滿門老幼被殺時鋪天蓋地的刺眼紅色,一會兒是夢中人牽動心弦的一顰一笑,他把自己關在房內喝了一夜的酒,醉在床上的感覺很好,但醒來後,痛苦卻追著他不放,加倍折磨他。

  等了半晌,見他一言不發,只是用猩紅的眼睛緊盯自己不放,陳媛哂笑一聲,上下打量他兩眼,毫不客氣地挖苦道:“在來找我的麻煩之前,你還是先去照照鏡子比較好。”

  袁行朗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句刻薄話,都怪陳媛說話太過四平八穩,連這麼句刻薄人的話都說得不帶一絲的人間煙火氣兒。

  他自覺失了面子,一心只想找出句狠毒話來回敬,飛快地想了幾句,只覺得都不夠毒,口不擇言地說:“我照鏡子?這話應該你自己留著才是!不知陛下倒了什麼霉,生出你這毒婦——”話趕話說到這裡,才後知後覺自己僭越了,忙住了口。

  早在察知此人有異的時候,陳媛就把他劃分到了敵對一欄,對於敵人的語言攻擊,她向來視之若等閒,當即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不敬天子,衝撞公主,姓袁的,你該當何罪?”

  袁行朗語塞,被她一頂大帽子扣得嚴實,頓時沒了氣焰。

  有過吵架經歷的人都知道,吵架的時候氣勢最重要,而氣勢這東西是再而衰三而竭的,袁行朗被吵架老手陳媛三連擊,氣勢再也鼓不起來了。

  “不敬天子”這說法聽起來挺唬人,其實就是鬧到皇帝跟前去,皇帝也不過是和和稀泥,絕不會真的追究什麼,只是言語失當到底也是個把柄而已。

  至於“衝撞公主”,本朝世家勢力龐大,以至民間有“寧娶五姓女,不尚天家主”一說,袁行朗大小也是公侯之子,憑兩句口角處置他,實在太過兒戲了。

  陳媛也沒想在一句話上做文章,見袁行朗沒了初到時的囂張氣焰,也就隨意的抬抬手放過了他。

  “如果你繞了這麼大彎子,只是為了說一些無聊的話,那根本就不必開口了,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她拂了拂衣擺起身,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卻沒看見身後的人臉色扭曲,眼裡亮起了兩點憤怒而幽深的光芒。

  第146章 榮華富貴07

  趙瑢原籍平江郡, 平江郡位於大河中下游,氣候宜人, 土地肥沃,自古便是交通要道, 有“九省通衢”的美譽。

  郡中有幾戶著姓人家, 放在京里不值一提,放在平江這一郡之地,已是了不得的龐然大物。

  以經商發家的趙家在這些人家眼裡也不過是令人鄙夷的暴發戶,還是在趙瑢長成逐漸展露出過人的才學後,趙家才連帶著被人高看一眼。

  不過平江的大戶人家確實非常推崇趙瑢這位少年才子, 他進京赴考, 幾乎牽動了所有知情人的心思,等高中的消息傳來後,郡中更是一派歡騰。

  文英這一路足足走了兩個月, 從暮春時分走到盛夏。

  抵達平江郡的那天,天上的太陽毒辣得可怕, 使盡渾身解數把地上的樹木烤得蔫蔫搭搭,發燙的路面上沒有行人, 只有蟬還在不知疲倦的嘶鳴。

  他們一行連人帶馬進了驛站, 管事頂著日頭站在院子裡指揮手下人裝卸東西,見文英被兩個丫頭抱下來, 忙請示道:“虞李盧幾家都打發了人來請安問好, 見是不見,請小姐的示下。”

  文英的身體不太好, 經過長時間的旅途跋涉,精神懨懨的,聞言還是強打起精神,吩咐道:“等我洗漱後就見她們。”

  驛站的驛丞有一口大黃板牙,躬著身子在前引路,都不敢多往她臉上看一眼,低頭笑道:“小姐安心歇下,被褥昨天剛曬過,不生蟲子的。”

  這驛丞操一口帶有濃濃地方口音的官話,文英打生下來沒到過這邊,只依稀聽懂了幾個字,還是丫頭用正經的官話重複了一遍,她才明白,微笑道:“有勞。”

  小丫頭的聲音如亂弦急彈,聽得驛丞咋舌不已,忍不住道:“這位大姐兒說得一口好官話哩!”

  房間雅致精潔,雖然不是上上等的,收拾得倒也乾淨,丫頭打水來給文英洗了把臉,就叫了請安的人過來。

  進來的是四五個模樣體面的女人,頭上都挽著油亮亮的纂兒,穿戴也不奢侈,不過乾淨整齊而已,手上提著提盒,見了文英本是要笑,一眼瞥見她的腿,笑意都凝在了臉上。

  服侍文英的丫頭這一路上早叫她收服了,見狀氣憤不已,拳頭都攥了起來。

  文英見慣了異樣的眼光,無心與這些僕婦計較,淡淡笑道:“勞你們各自家裡的主子想著了,回去替我問好吧。”

  幾人這才一下驚醒過來,為自己的失態暗暗羞慚之餘,眼裡都不約而同閃過一絲譏笑的神色。

  她們都是各家的世仆,幾大姓在平江繁衍已久,彼此的關係盤根錯節,僕人們也大多互相認得,一見這位趙家小姐竟是個殘廢,就知道她是沒什麼前程的了。

  誰家會娶一個殘廢做媳婦兒呢!

  僕婦們轉換了心態,就想引著文英說幾句沒見識的笑話好回去向主人們誇嘴,被實在看不下去的管事給轟出去了。

  被人轟走,她們也半分都不著惱,才出房門就互相瞧瞧大笑起來,笑聲傳入房裡,管事和丫頭們氣得臉色鐵青。

  在驛站里住了一宿,還沒入城,“趙家的那個新小姐是個殘廢”的消息就傳遍了,管事的坐在馬車外頭,都能感覺到不少令人如芒刺在背的異樣視線。

  這時候他倒衷心地佩服起了文英,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他們家小姐都安之若素,可真是穩得住啊!

  趙瑢兄妹才離開不久,趙家大宅還不算破敗,留守的下人們列隊出迎,直到文英被推進寢室,一路所見都是錦繡成堆。

  掌著宅子裡大小所有事務的老管家跟著她進來,這位在趙家服侍了一輩子的老管家已經接到叫他上京的訊息,不久就要動身,文英不知道他對著趙瑢兄妹時是什麼樣兒,反正對她的態度不怎麼好。

  老管家快七十歲了,駝著背,但身量還是高大,渾濁的眼珠在看著她的時候放著凶光,見兇狠的樣子鎮不住文英,重重從鼻子裡噴出道氣息,癟著嘴說了通話,又甩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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