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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什麼人都想當你徒弟,我剛好就不是。”她解下重劍,洒然展眉,“這把劍是你的,我要去尋我的劍。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重振宋門,牢牢壓在你的頭上!”

  “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

  入夜,京畿燈火如錦。該一醉方休的一醉方休,該歌舞昇平的歌舞昇平,美人鄉里醉生夢死,黃金湯里顛來倒去,這一生便稀里糊塗過了。

  白老五講完最後一場,縮著肩鑽到最裡頭的雅間。

  他收了場,茶樓便做了酒客的別坊,鬧的、笑的,烏壓壓蜷在外邊,吵不到這片兒來。

  雅間裡坐著個人,矮几上一碟花生。

  白老五眉頭耷拉,又縮了縮脖子:“老大,今兒個是第五天了,您成天悶在我這,我該怎麼和唐兄弟交代吶?”聶放沒理他,他壯起膽子踮腳往裡挪了小半寸,腆顏道:“您吩咐的事兒,小的都辦妥了,您看,這月的月錢……”

  “嗯?”

  白老五悚然往後一跳,運道不好,被衣擺絆了一跤,恰撲倒在矮几之前。他兩手撐地想爬起來,對上聶放幽邃雙目,又哆哆嗦嗦地低下了頭。

  這可是祖宗!活祖宗!

  “你倒挺會順杆兒爬啊。”聶放彈去沾上的紅皮,“和小唐胡說八道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我會來找你算帳?”

  白老五嘿嘿一笑,又一記哆嗦。

  “行了,又沒要你命,起來說話。”

  白老五伶俐油滑,這回自己落到風口浪尖上,憑他那點小聰明,自然不會看不穿,只是明哲保身不敢說破。但油滑無妨,識趣就行,他聶放還不至於過河拆橋,用完就拋。

  他捉弄完人,乏力地靠在榻上:“再幫我辦一件事,樓里賺的銀兩隨你怎麼花。”

  “敢問何事?”

  “你小唐兄弟要是來這找我,想方設法纏住他,用迷藥也行——就這件。”聶放道,“你走吧,我乏了。”

  他境況不佳,又強行運功在石府連殺二人,底子一損再損,到底是補不回來了。抵京畿後,他沒敢回去,一直隱在茶樓里養神,傳來的關於叛者的書信也沒怎麼看。夜裡蠱毒上門做客,才最是難熬。

  這蠱便是這麼個用場:不動武,鎖住筋脈把毒聚在腿上,至多每月做幾天癱子,十三年也能挺過去;一旦犯了禁,就恨不得眼前全是血海,好好飽餐一頓。練菀確實夠毒,她能用蠱毒把手無縛雞之力的棄子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又能用這蠱毒把武藝絕頂的人打回一個不飲血便瘋魔的怪物。以蠱代武,她的道,的的確確是證了,還教唆著一群人和她一起瘋。

  那十七呢?

  十七跟著她一起瘋了。

  晝與夜,於他並無分別,橫豎是冷是痛。未知過了多久,未知是晝是夜,白老五敲了敲門,說是釋之來了。

  聶放想了想,終於沒放縱自己去遠遠看一眼釋之。

  他推開窗,正是秋末冬初,落照流金。

  街坊還是聶放走時那老樣,煙火氣挺重,染袖不染人。賣豆花的陳大娘忙著收攤,見著他熱情地問候兩句,又問他怎麼沒見著小唐。聶放這回好脾氣地笑了笑,把十七枚銅錢全拿出來,買了一碗豆腐花,放了兩勺辣油,味道卻不是從前那個味道——約莫是因為經了釋之的手,以前的豆花都還挺香,也不似這一碗辣得嗆人。

  他回到屋裡,走到後院瞧了瞧。一片片黃葉張牙舞爪、橫衝直撞,沒人看管,把釋之打理過的圃畦啃得混不像樣。夕光墜在上頭,怪刺眼,他不忍看、看不得、不敢看,又退回屋裡——而屋裡屋外同樣,大至老舊的梨木桌,小至榻側焐手的暖爐,無一不寫著“釋之”,無一不是他的不忍看看不得與不敢看。

  他覺得他快呆不下去了。

  而他又沒別處可去,便掩耳盜鈴地把眼一閉。

  可聲音還在,氣味還在。有西風穿堂,釋之奔到窗前,急匆匆地一掩;有咸香飄空,釋之走進屋裡,端著一碗熱湯。

  太要命了。

  太……要命了。

  他枯坐著發瘋,聽到有人叩門,眼一亮,又寂如死灰,又浮起片許狠毒血光。

  “……老聶?”叩門的是陶三思,他眼睛瞪得溜圓,像撞了鬼,“當真是你?”

  聶放:“自然是我。”

  陶三思幾句話不帶喘:“小唐說你八成在茶樓躲他,他一去茶樓,你鐵定回來,叫我在這堵你,還真給我堵著了!你這幾天哪去了?做什麼躲著我們?咷笑浮屠呢?”

  “你一口氣問這麼多,我哪裡說得上來。來院裡坐坐,我們一件一件……慢、慢、聊。”

  聶放心如止水,領著懷揣藥包的陶三思走到院裡。

  陶三思急不可耐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這模樣……瞧著不好,究竟出什麼事兒了?”

  “也沒什麼。不過是見著故人,情難自已罷了。”

  聶放背對夕照而立,狀若厲鬼索命。

  “咷笑,別來無恙啊。”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晚點放上。

  第10章 (10)

  (拾)

  人慾成佛,有大道三千;人慾墮魔,有小欲萬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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