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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放合著眼,像是醉了,灌酒的手卻穩得很:“人嘛,喜歡口是心非,越是得不到、做不得的,偏愛掛嘴邊上……”

  “嗯?”

  “換個說法好懂,我為什麼叫自己聶放,就為什麼叫你釋之。”

  “……哦。”這算哪門子的好懂?

  聶放:“不扯這個了,沒意思。”他又喝了半壇,散架似的放開手腳躺在一堆空罈子中央,“十二年,總算是成人了啊……往後想做什麼來著?快意江湖,還是騙個官印玩玩兒?”

  唐洵章又喝了口酒,低頭把聶放盛進眼裡,滿心只想把他整個刻下來:“等了結家裡的事,我就回來陪你……一直陪著。”

  聶放捂臉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下半輩子就不娶妻、不生子,這麼賴著我了?”

  唐洵章眼前朦朦朧朧,耳也悶悶然如聾,只有心念明亮:“夫、夫妻才能嗎……我……我想和你一起。”他搖搖晃晃倒在聶放身邊,耍賴似的抓住他的手,“非得這樣……那……我嫁你娶,成嗎?”

  聶放沒有再笑。

  唐洵章等了又等沒等到回答,失落至極也難堪至極,側頭佯裝醉死。

  萬物沒進不可知察的昏黑中,而這昏黑中到底有了輕微的動靜。他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把他從地上抱起,一隻冰涼的手落在滾燙的額角,顫得厲害。他的魂府也跟著顫得厲害,顫出了滿腔儒慕和委屈:“十七。”

  他跟著十七的懷抱一起狠狠地顫了下。

  “如果等你報了仇,還這樣想……那就成吧。”那聲音像費了很多氣力才穩住,“我試過了……釋之。我做菜,真沒什麼天分。”

  不單做菜,說實話的天分也沒有。

  廿一歲的唐洵章猛汲了一大口冷氣,涼得酸牙,涼得抓心。他想起聶放一臉懨懨,依舊屢教不改,輕手輕腳進房。

  聶放睡相不好,毒蕈似的縮進陰森森一角,一點也沒有醒時的“橫行霸道”。他一直在發抖,人像是在北地嚴冬時摔進了湖中的冰窟窿,又冷又濕,額間紅斑卻燙得火燒火燎,隱有向外蔓延的跡象。

  唐洵章叫了兩聲十七,沒把人叫醒,知他是犯了病,剛想去找陶三思,就聽到聶放的囈語,一聽清,整個人都僵住了。

  “放過明端……”榻上人一頓,又嘶啞地道,“秦崢,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放過明端!”

  秦……崢?秦家主?伯父?

  唐洵章如墜煙海地出了門,恰好碰上忙活到日落的陶三思。他的衣襟上沾著褐色的藥汁似的斑點,有些皺,神情卻鬆快。許是碰上天大喜事,唐洵章與他講了聶放的症狀,他的鬆快也沒放下來過。

  “你安心休息去吧。我今兒個給石公子試了新法子,有些效用,沒準老聶也用得上。這回算是沒白來!”

  陶三思三步並兩步進門,唐洵章心中亂作一團,一時難以面對聶放,往唐念七那兒去了。

  ——

  翌日。

  亥時三刻,夜深風緊。四下疑起妖氛,緣風嘯尖刻刺耳,似鴟鴞淒鳴。

  石四公子方下榻活絡筋骨,遵醫囑服了一帖藥。湯藥中有股子腥氣,卻立竿見影,他氣色不復青白,比常人更見紅潤少許,石中信觀之心喜,激切道:“瑨兒……你可好些了?”

  石瑨城:“較之以往好過千倍,陶先生的確不負令名。是孩兒不孝,讓父親憂心了。”

  “父子之間,何必說這些虛話。近日府上來了不少貴客,其中不乏良才英傑,瑨兒不妨多走動走動。”

  “十七刀、武中瘋愛徒,當真是難能一見的貴客。”石瑨城抱著手爐,若有所思,“父親是想藉機查實奚州幾起血案與赤練宮的聯繫?”

  石中信道:“正是。”

  石瑨城沉吟片刻道:“咷笑浮屠當真可信?”

  石中信道:“他與赤練老魔有血海深仇,自請伏藏赤練宮中,十二年前與我等裡應外合攻破赤練宮諸多分舵,此次也是他以滅諦刀譜釣出了赤練宮餘孽,信得過。”

  石瑨城勸道:“事雖如此,但滅諦刀譜為秦門絕學,多方務求之,咷笑浮屠難免懷藏覬覦之心,不可盡信。”

  “為父省得。”石中信忽聞異動,知有從屬告事,遂和緩道,“多慮傷神,你的身子方見好轉,早些安寢吧 。”

  石瑨城送父親至廂房外,未即刻就寢。他臨風佇眙,涼意襲身,而氣血激盪,竟生出一種令他憎惡的濕熱。是時,半開窗牖間探進一隻霜白手掌來,手掌之後,人長身玉立,眼浮笑凝冰。

  “四公子想通透沒?是跟你爹犯渾,還是做個明眼人?”

  石瑨城指節就窗欞輕叩,似在掂量對方的斤兩:“咷笑浮屠若有異心,後日大會之上必能一見分曉,前輩何必如此心急呢?”

  來客薄唇一挑:“哦,有道理。可我這人性子燥,向來不愛等人。”

  “瑨城不然,自小便好思量。”石瑨城蹙眉,“不若你我各退一步,瑨城不與咷笑浮屠為難前輩,前輩替我解了這蠱毒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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