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陶三思盡顯餓死鬼的氣魄,惡狠狠分食大半隻燉雞,囫圇掃完一碗飯就回去了。

  唐洵章給聶十七夾了幾根米莧:“你又氣陶叔了。”

  “氣氣好,通經活絡。”聶十七把菜葉撇到碗邊上,怨念地撕下僅存的雞大腿,“不提這土匪,壞胃口。有件事兒,我想先與你說道說道。曉得拿人當槍使了,小糖糖,你長本事了啊。”

  他照舊吊兒郎當,但又像是在羊群里逮住了一匹幼狼,盤算著是該磨平它的利齒還是該拔光換錢。唐洵章被看得胸悶,他借陶三思之口轉述這趟差事,確懷藏了幾分彎曲心思。陶三思出面陳情後他再詳說,或還能添幾成說通的把握,不料聶放壓根不按常理出牌。

  “我姓秦。只要我還活著,這事就沒完。十七,這是我的事。”不想牽累你。

  聶十七:“哦,對,你也不姓聶。儘管報你的仇,走你的路,和老子打什麼馬虎眼。”

  唐洵章一瞬不瞬地看著十七,活似一條又乖又倔又委屈的小狗。

  聶十七一來心疼他少年老成,二來委實氣惱他不和自己推心置腹,怪不是滋味。

  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事,前半輩子多事救了兩條命,一個以壞他靜修為己任,一個毛沒長齊就敢惹事,全不是省心的料。

  他思來想去心結難消,索性扔出一個含蓄的微笑讓唐洵章瞎琢磨去了。

  唐洵章沒能睡上安穩覺。他一會兒夢到十二年前意氣風發的十七,一會兒夢到被火燻黑的殘垣斷壁和一張張不長五官的臉孔,雞沒打鳴就醒了。他裹著一身冷汗掀開薄被,一摸胸口空空蕩蕩,愈發覺得看慣的區處在這夤夜中大得不同尋常。他左右睡不著了,又記掛十七的老毛病,尋思去顧上一眼,孰料這廝半夜犯了歹症候,隨手拿被子塑了個人形離家出走了。

  唐洵章拾起床榻上落的紙條,五臟六腑都扭成了麻花。

  紙上狗爬字橫行霸道、張牙舞爪,道的是——

  “訪友尋仇吃花酒,青蚨不愁,閒事不謀。恩怨常有,好走不留。”

  聶放不差錢,這他門兒清,青蚨那句純屬沒話找話;聶放每年有十來天尋不著影蹤,這他葉門兒清,字條明擺著是不打自招。唐洵章跟十七過日子,滿打滿算十二年,就這麼被十七從他二十年的人生里騙走了。有緣一眼心相知,無份十二年混不到知根知底,聶十七甩開他易如反掌,這念頭一紮根就發芽,癢得他抓心撓肝。

  這人他捉不住,他認——但這一刻他卻不想認了。

  “吃花酒?”唐洵章對著紙條冷冷道,“沒我給你剝花生,吃什麼花酒。”

  被人念叨的聶十七打了個噴嚏。

  他對面佝僂著坐了個人,眼袋臥蠶無縫接合,書生氣全數餵進錢眼,居然還能撐出個人五人六。

  白老五剛沾枕頭就被走窗的聶放撈出被窩,眼皮行將下墜,又被聶放駭得歸了位。

  “老大,您不辭辛勞親趨玉趾,敢問有何吩咐?”

  “收些銀子花花,順帶問幾句話兒。”聶十七點了點案上攤開的話本,“崑崙雙姝、峨眉道姑、魔教聖女……你這故事編得香艷哪。”

  說書人兼代掌柜白老五唯唯:“老大有所不知,當今時興的都是這個套數。”

  “少跟我耍貧嘴。”真掌柜聶十七翻看他呈上的帳簿,“讓你打探的事兒有眉目沒有?”

  白老五忙道:“有了有了。上月京城裡流進三個本子,分別講了十七刀的早年行跡、欒陽秦氏滅門慘案、滅諦刀譜秘辛,傳書者不知幾何,聽過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我搞來底本一看,上頭說十七刀之所以能削去赤練老魔的項上人頭,是因他先一步參悟了秦家從不外傳的滅諦刀譜,乖乖,往深里想可不嚇煞人啦!”

  聶十七將嘴裡的花生米分了屍,拍案叫絕:“好一個明褒實貶居心不良微言精義曲盡其妙千里殺人刀不血刃的春秋筆法!”

  白老五這人精哪裡聽不出他是說自己辦事不力,撓鼻尖賠笑:“始作俑者麼,我也盡力去問了,有的說是個八尺虬髯漢,有的說是個玉面小郎君,有的說是個跛腳老虔婆,有的說是個圓臉俏姑娘……真不是我力有不逮,是這事兒根本查不了呀。這十七刀也就是老大的本家,不至於這麼急吧……你看這夜黑風高的,不如先讓小的熱個枕頭?”

  “那我親哥,你說至不至於。”聶十七扯了個謊,掂了掂不知幾時取下的刀,拔出半寸,“舌頭捋不直是吧,咱動點兒真格的。”

  白老五脖頸一鎖:“等等,有話好說——哎不是,咳、咳,您請、您老請。”

  “那兩條漏網魚兒呢?還有白日裡那個,”聶放含混地冷哼,“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我這是真不知道呀聶大爺……‘笑風生’名號打響起就沒在活人前露過面了,‘咷笑浮屠’倒是還能和一月前的那批和尚沾上關係;那什麼‘小姑娘’,我就同她搭了幾句話,您不是強人所難嘛——哎哎,聶爺您悠著點兒!允、允我再想想!”

  聶十七拱手道:“您老請。”

  “這姑娘說十七刀是武中瘋的徒弟,對他還挺不服氣的,我看啊,要麼是十七刀未謀面的師妹,要麼就是想做他師妹卻沒成。她身邊跟了個小郎君,聽口音是奚州人士……咳,不大像大門派的子弟。”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