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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席白袍的人逕自走到竹屋前的花圃里,取了一些糙藥,又汲取了一些水,在那人滿是憧憬與哀求的目光下,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了。

  真是乾淨利落,表情冰冷,行為舉止都叫人嘆為觀止。

  再也無視屋外那人的哀求聲,

  救命恩人把手裡的藥糙拿水濾了一下,連根帶葉的扔給了魅舐,“把它嚼了。”

  魅舐皺著眉頭,把它拿在手裡,有些狐疑,卻在他清冷目光的逼迫下,不得已塞進了嘴裡,忍著想嘔吐的衝動,“怪怪的味道……為什麼這根也要吃。”

  “因為我懶得切根了。”

  被他這麼亂醫居然也沒死。

  這幾天他天天都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糙藥讓他試,試完之後,就拿起一支筆,問東問西,記載了下來。

  有些……吃完渾身無力,有些渾身火辣辣的,甚至會奇癢無比。但過了一兩個時辰後,這些奇怪的症狀都會自動消失了。

  每當這個時候,神仙似的男人就會用很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再給他吃別的……

  怎麼說呢,其實,這個救命恩人對他頗費功夫,只是他自己不爭氣……嚼了這麼多糙藥,身上的傷卻壓根就不見好。

  可是時間長了,魅舐也不免有些恍惚,總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沒真想醫治他,而是把他拿來試藥,有些時候忍不住想問個清楚,可每次話滑到了嘴邊也問不出口。

  這個神仙,似乎渾身都是謎,讓人猜不透。

  一個隱居在竹林里的神醫,不救人,甚至在竹屋外下毒,不讓求醫人靠近……

  身姿雅致,極其翩躚,聲音好聽,可那容貌卻平淡,只是那雙眼睛極亮……甚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

  魅舐就這麼望著眼前正低頭搗藥的人。

  突然瞄見他如墨般的發里竟然也有如他一般的銀絲,不覺有些詫異,執在手中,“你這頭髮是用藥水泡過的麼?”

  “別碰。”冷冷的聲音。

  魅舐突然一激靈,探上他的下顎,手上一用力,竟把一張人皮揪了下來。

  這眉目,這神態,這容貌……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竟恍若仙人。

  魅舐只覺得胸口一陣亂氣在衝撞,呼吸紊亂了起來,直愣愣的盯著眼前這個人……

  只覺得很熟悉……

  “神醫,您尊姓大名?”

  “醇陽霽雪。”

  霽雪也不避諱,一雙明眸緊盯著他的反應,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魅舐這會兒只覺得一口氣憋著,悶得慌……在體內這個翻江倒海的折騰……霽雪霽雪,這名字也分外耳熟,卻想不起來……腦袋這個疼……

  在這個傢伙抱著頭,躲在竹屋裡,疼得咬牙切齒的時候,霽雪反倒是離了人煙罕至的竹林,去了趟集市。

  每到月末的這個時候,他都要去買些吃穿用的,順便去酒樓里吃頓好的……今兒,有些不同尋常。

  遠遠的可見城門上,貼了張畫像,橫看豎看……都像畫著他。

  一堆人圍在那指指點點的。

  他摸了摸出門前貼在臉上的那張假皮,也湊了上去。

  “聽說沒……這會兒乾國鳳國都在重金懸賞找這個人呢。”

  “可不是麼……聽說後湮宮的人也在尋他。他端得好大的架子啊。”

  “後湮宮的人找他做甚?”

  “聽說這人整大了少宮主的肚子,就溜掉了,現在、娃兒要生了,正花錢尋這個爹呢。”

  “不對不對,我聽說那少宮主被鳳國神官壓在床上玩得快沒了氣,那宮主又氣又急,索性撒手不管了,這會兒那神官和宮主的老相好剛退了位的乾國皇上,正花大價錢尋這名神醫救人呢。”

  “誒,你這人怎麼亂撞人啊。”

  “唉呦……瞧著點兒走。”

  “……”

  霽雪也顧不上聽完,這叫一個氣啊。

  好不容易來一趟集市,東西也沒買,就這麼風風火火的回了竹屋。

  拾撿糙藥,收拾好包袱,一刻也沒閒著。

  倒是魅舐奇了,湊過頭,就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麼?”

  “走。”

  “去哪兒?我這病你不治了?”

  霽雪這會兒才發現了這個碩大人物的存在,拿正眼看了他一下,騰出一隻手,拿了個巾帕,擦了擦。

  “你等著……”

  躲在一旁,搗鼓搗鼓。

  一炷香時間,正正經經的給他弄出了一碗湯藥。

  這是魅舐來這兒這麼多天,第一次喝到霽雪親手熬製的藥湯,平日裡都是嚼糙根。

  於是,感動之餘,不假思索的喝了。

  一口氣灌到底,把碗一擱,魅舐拿袖子擦擦嘴,側頭望著背對他的神醫,此刻那神仙一般的臉上正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大嘆一聲不好,渾身寒毛直豎。“你給我喝的什麼藥……”

  霽雪徐徐轉身望向他,白徘翩躚,風姿若仙,笑得這叫一個純潔。

  可是魅舐無暇欣賞……只覺得眼皮很沉,腦袋愈發的不清醒了,思緒越飄越遠。

  最後只聽到一句,“忘川湯。保證讓你醒來之後,連你媽是誰都不知道。”

  魅舐,你死不了,也無須死。

  只要學會忘記……你,我們,便能得到解脫。

  番外八 [一] 訪客

  一大早,這宅院裡便呈現出了一場不同尋常的氛圍,說不上是什麼……總之安謐得過了頭。

  小廝奴婢們低著頭什麼也不敢說,往竹子們身後頭一站,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特別是霽雪身後的僕人,更是苦了一張臉,像是要哭出來了。

  那神仙似的人,從一起床穿完衣服後,便沉思著,逕自撥弄著手頭裡的銀針……

  臉上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一張臉清清冷冷的。

  “誒,你那手怎麼了?”站在贗狄後頭的小廝擠眉弄眼的,朝對面的小僕做了個口型。

  “別提了,”僕人擺擺手,悄悄朝霽雪方向做了個手勢,“今兒個早上,替主子倒洗漱的水時,毒的。”

  眾人一瞅,可不是麼……

  那十二三歲的小僕,左手那五根手指頭,腫的跟那蘿蔔似的。

  而霽雪還渾然不知,一副完全不顧及他人死活的樣子,只是自顧自的把玩著捻在手裡的銀針,原本閃亮的針,被他白玉般的手,這麼一撫一摸,現在都通體烏黑……像是在墨汁里滾了一圈兒。

  僕人們愕然。

  霽雪身上塗了毒……

  只有在他心情非常不好的時候,才會開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然後不小心碰觸了他的主子,僕人們,統統遭殃無一人倖免,當然通常這個時候只有少宮主能配製解藥。

  前提是……某人沒被毒到。

  於是,眾僕人斂神,全部發自內心的朝後退了好幾步,離了霽雪主子老遠……一個個滿臉懼意的伏在自家主子耳旁,一陣碎碎念,忠心得沒了邊兒了。

  不過主子們的反應都不大,有些甚至壓根就沒聽進去,只是獨自在想著什麼,少了份輕佻多了份嚴肅……這屋子裡安靜地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到它蹦幾下。

  實在是太詭異了……

  說來也奇怪,今兒個天才灰濛濛亮,這一屋子的美男們,便很有默契的都聚在了一起,就連昨夜陪睡的紅青都起了個大早,煞有介事的端著一杯茶,學著詩楠的樣子,吹了吹。

  沉寂了片刻後,終於有人開了個頭。

  “那帖子上寫得是今天過來拜訪?你可看清楚了?”詩楠招呼著僕人,端上來了一盤糕點,挑了一塊。

  “錯不了,那帖子被那沒良心的當成寶貝似的揣在懷裡,昨夜等她睡了,我才偷偷在一堆衣服里抖出來的,居然給fèng在袖口裡了,日子寫的就是今天。”紅青捧著一蠱茶,恨恨地說。

  一股子醋味瀰漫開來……

  詩楠笑了笑,手裡的竹箸夾起的一塊糕點,白若羊脂,外頭用東西裹著,炸得金黃。

  聞著也香……色相好的,不一定好吃。

  怕就怕那種……中看又中用的,一來二去能讓人吃了上癮的。

  詩楠蹙著眉也沒吃,掀著眼皮望了一眼紅青,“你確定魅舐在勾欄里做花魁?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落到如此下場。湮兒看到他了麼……”

  “看到了,愣在那兒一動不動,還是我給拖回來的,不然還指不定傻愣著站多久。”

  “你若不去勾欄逛,又怎麼會出這一遭,橫豎都與你脫不了關係。”溫玉淡淡地說了一句,手抵在唇邊,眉宇一蹙,姿勢好看的不行了,“也奇怪……當初他恨不得把湮兒肚裡的孩子打掉,沒料到如今卻親自教斂跡,還當起了他的師父。”

  “他這樣子,像是記不住湮兒了。”紅青飲了一口茶水。

  “魅舐做了這麼久的主子,我是最了解他的了,不是一般的人手段也狠毒,或許這只是權宜之計,”贗狄冷冷的插了一句,“要提防。”

  沉默,沉默沉默。

  溫玉,側頭撇頭望了一眼霽雪,姿態儒雅,舉止嫻靜,“這事你怎麼看?”

  “這人都要來了,還能怎麼辦。”霽雪手往糕點上一抹,動作行雲流水,把那盤子往前推了推,“來,吃東西,大伙兒別餓了肚子。”

  紅青倏地收回了伸在空中,原本想捻東西吃的手。

  贗狄臉上有一絲抽搐。

  “這……怎麼回事兒,過節哪?咋都聚在一起坐著呢。”我這一進屋,美男們臉色各異,變幻的這叫一個快。

  穩紮得坐在溫玉懷裡,摟著他的脖子。

  “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漂亮,給誰看……這宅里要來客人了麼?”溫玉笑了,擁緊。

  “我衣服都被一隻狐兒給剪開了,帖子你們不都看了麼,還來問我。”

  霽雪把袖子一撩,手指一頂,一盤糕點不聲不息的擱在了我眼皮底下。

  我愣了愣,“多謝。”

  溫玉卻第一時間拍掉了我準備捻點心的手。

  “你吃這個。”詩楠苦笑了一下,把手裡一直捻著的那個遞與了我,“怕是只有這個乾淨了,我一直留著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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