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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都下去,守在外頭,我不叫你們就別進來。”

  三個人面面相覦,

  燭火照在詩楠的臉上,一半的側臉隱入在暗影中,少了平日的和藹溫柔竟多了份說不出道不明的氣勢,一種帝王氣魄,這是他們不曾看到過的。

  於是噤聲。

  全都規規矩矩的退下了。

  屋子裡寂靜極了。

  月色投在這個淺紫色的貴氣身影上,溫柔氣質淡去,竟有些渾然天成的霸氣自他身體周圍散發開來,很陌生卻熟悉的感覺。

  “居然要把你用糙席裹出去……世魅,你可曾想過有今天……”一陣略帶嘲諷聲音響起。

  詩楠半蹲下身子,手撫上他的一張臉,輕輕的拍了拍,“我就該知道,我們之中還有誰……能把她扮得最像,是我大意了,竟然讓你傷了她,你怎敢傷了她。”

  死人沒有開口,也開不了口。

  詩楠此時臉上沒有半點溫柔可言,手從那人的臉上滑到頸部,一直往下,直到胸口那短劍處,眸子裡閃過一絲什麼,握住劍柄,使蠻力往外用力一抽,自顧自笑著說,“丟棄荒野的糙席,可不能太乾淨了……沒了血腥,怎麼會有狼來啃食。”

  劍從那身體抽離的一瞬間,突然一聲輕微不可聞的悶哼,從那緊閉的唇齒中傳來。

  詩楠神色不變,只是緩緩坐起,朝那已死之人望去。

  只見披在那人身上的黑袍子,已經被浸濕一大塊,腥味在空中瀰漫開來,那原本已經成痂的傷口處,正汨汨的往外涌血水。

  那人緊閉的睫毛動了動,闔緊的眼緩慢睜開了。

  一柄劍刃上透著閃亮的寒光,輕輕鬆鬆的握在詩楠手裡,眼看就要襲下來了。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斷斷續續的。

  “傷口處的那一刀離心臟還差了一寸,你本就不想我死……何苦又來補。”

  末了,那人沉吟著,艱難的說了一聲,“臣世魅,參見皇上。”

  斕之謎

  自小,我就知道在內心深處藏著一塊無人能碰觸的禁地,我一直都在找尋著一個人……這個念頭從未間斷過,相反日子越久,讓人無法承受的煎熬與欲望就越濃烈。

  我渴望她,想要找到她……哪怕耗盡一輩子的精力,翻遍大江南北,我都要把她找出來。

  於是,在無數個寂靜的深夜,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溜進乾國的密室里,站在父皇珍藏的那幅畫像前發呆。

  探手撫摸著,這卷畫……

  年代已久遠的紙張,一淺一濃的筆墨,柔腸百結的詞句……無不叫人如痴如醉。

  這個女子,有著傾城之姿。

  明明近在咫尺……卻只是畫中人。

  這份內心的焦慮與折磨,讓我熬過了十幾個年華。

  在乾國度過的這段日子,衣食無憂,我卻並不快活。

  父皇與朝里大臣們都誇我天資聰慧,其實不然,我只是不敢睡覺,所以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時間,用在讀書騎she里。

  我不敢閉眼,因為只要睡覺,便會重複做著一場夢。

  夢境是那麼的真實,一片火光,很灼熱,讓人睜不開眼,天空有一隻巨大的鳳凰在燃燒,落下的羽毛夾雜著血的腥甜,一瞬間便化為灰燼。有一種很難受的滋味絨入心田,就如同我手指觸碰到畫中人的臉龐時一模一樣,那種感覺……

  直到我二十歲那一年,才知道,它叫悲傷,淒入肝脾。

  那一年,卿湮獨自窩在霽雪懷裡撒歡,她笑得好開心。

  可我心裡卻翻湧著一股不知名的酸楚,心像是被他人握住,一點又一點施加著力度,痛到我想哭。

  第一次見到霽雪,我就知道……

  他的容貌讓我震驚,卻又略微的有些熟悉,心裡卻有些憤怒,不知為何會這麼百轉千移般的複雜……但我隱約知道,倘若與他相處好了,便能再次見到畫中人。

  二十歲,我終於見到了卿湮。

  可是除了辛酸,難耐的激動外卻還剩下迷茫……

  我的體內,或許有另一個不被我所熟悉的人存在。

  我是懦弱的,體貼溫柔。

  他是強悍的,霸氣無助……

  我只想呆在卿湮身邊,每日等著,只為親自給她泡一杯香茗,看她笑了,我便覺得天底下莫大的幸福也不過如此了。

  可是我體內的那個他,卻慫恿我,喝下了皇兄專門為她準備的摻了春藥的酒水,解下衣袍,看她勉為其難卻又極心疼的抱著我……我只覺得,哪怕是死在了那一晚也是值得的。

  可是他卻說這還不夠,遠遠的不夠……

  一步步讓我,奪了皇兄的政權。

  他讓我知道,關心湮兒是不夠的,還需為她分憂解難。

  分憂,解難?

  最後也只是後翎化為男人,成了溫玉。

  湮兒為了救他,命在旦夕,生死一線,我痛得撕心裂肺。

  為她補精元的時候,是我最悲慟幸福與無奈的時候,我想紅青他們一定也這麼認為,明明都是那麼愛她,想獨自占有她的人,卻要幾個一起躺在被褥里,守著她,一個接一個……

  看著別的男人抱他,再自己接手……日夜不停歇。

  雖然我總是告戒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我知道體內的那個人暴躁得幾乎將他們都撕碎,恨不得單獨抱著湮兒,哪怕光景不在,哪怕心兀自顫得快要碎掉了一般。

  每補一次精元,泄一次陽氣,孩提時候的那個夢就愈發的清晰,我知道留在我體內的那個男人,在慢慢復甦,甚至在侵占我的記憶。

  直到有一天,夢裡的卿湮巧笑嫣然,喚我一聲皇兄……

  她拿著硃筆給我點守宮砂。

  她說如果有下一輩子,那她只想做凡人,不再做天命女……

  那隻被化身烈火之中的鳳凰悽厲的三聲長鳴,我知道她已下定決心隨溫玉一起走,再也不回來了。

  雖說只是個夢……卻讓人如刺心裂肝般的疼痛。

  我知道,我就是卿湮的皇兄,名詩,單字一個斕。

  可,前塵往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湮兒喜歡的是我如今的一片玲瓏心。

  “詩楠永遠這般溫柔體貼心思乾淨……”這是她對我的評價,她坐入我懷裡,伸著胳膊挽著我,我看得出……她眸子裡的歡喜。

  這就夠了。

  自從她死裡逃生,活了過來後,就處處纏著溫玉……好無趣。我只是想找個和湮兒相象的侍女,平日裡演戲刺激一下那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可是世魅為何還要來招惹,擾亂這一份難得的清靜。

  世魅這個人,我是知道的……

  前世是個好臣子,暗地裡勾搭我的皇妹,對我卻還是忠誠的,若不是他與我一起布仙鳴谷的局,卿湮也不會死,更不會被溫玉抱走……以至就連她最後的時光,我都不能與她一同度過。

  我與世魅都有罪。

  卿湮鳳凰涅磐時候的火焰讓世魅半瘋半魔,他也終究是幫了我,不然我哪兒還能保持這份執念轉世。

  一個人活得這麼長真是痛苦,何況還是個半瘋半痴的人,這麼長的守侯,似乎讓他走火入魔的更厲害,竟然想與湮兒同歸於盡。

  縱使我再容忍,也決不能任由他從我身邊把湮兒帶走……

  一柄劍,離他心臟還差一寸。

  這是我算計好的,我是靠他的神力。才保持這份記憶投胎轉世……若他死了,神力散了,或許詩斕當真就成了詩楠……

  我還捨不得……我還想守著湮兒,哪怕只剩下一輩子的光景。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刀,卻讓溫玉起了疑心。

  他不再讓我靠近她,任由我怎麼哀求,他都無動於衷。

  世魅……這都是你的錯。

  我竟又起了殺你的衝動。

  銀髮,黑瞳……你喚我皇上?

  很好,這一劫竟讓你恢復了神志,可是你別想再靠近我的湮兒了,記住,我已不是皇上,這世上再也沒有詩斕這個人。

  而你,終究是會要被扔去荒山野外。

  一種穴位,一旦被點,人就會進入假死十二個時辰。

  沒人知道糙席捲出去的是死人還是活屍。

  哪怕我真的消失了,還有詩楠在,他會陪著湮兒……而你再也觸不到她一根手指頭……

  我不及溫玉,卻終究是贏過了你。

  第七章 魅舐之謎揭秘 [二]

  一輪彎月高掛,處處聞有狼嚎聲,清冷的月輝讓這片荒郊野地憑添了幾分寂寥。

  亂石崗處,橫倒著一卷殘破不堪的糙席。

  糙席一端的大花崗石上隱約有一抹血跡,分外醒目,還夾雜著幾根銀髮,似乎也被血給浸染了,血痂泛著墨紅,再往下看便什麼也看不真切了,被糙席裹得嚴嚴實實,磨破的席面上隱約能見大片的濕潤,空氣中都散著陣陣誘人的血腥味,不遠處一雙雙綠色的獸眼隱沒在林里,一陣嗚咽聲,漸漸的有狼圍了過來。

  樹葉倏地紛紛掉落,石土飛揚,沙塵亂卷,一道冷冽的劍氣揚起弧度,極具威脅的襲來,那群圍在糙席旁邊的狼竟分屍,死了大半,剩下的夾著尾巴嗚咽的溜了。

  一席健碩的身影緩緩顯現出來,墨色袍像是能融入這夜色一般,剛毅的臉龐,劍眉,冷俊的一張臉,不帶一絲感情,他渾身散發著寒意,這是屬於一個殺手的氣質。

  他是西域蠱王,贗狄。

  這會兒,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踢開那些狼的殘骸,逕自俯下身子,撩開那殘敗不堪的糙席,撐手緩緩半蹲下,食指彎著探了一下魅舐的鼻息,贗狄眉挑了一下,擱放了手裡頭的劍,小心翼翼的將魅舐半擁入懷,執著他的脖子,往他腦後看了一眼,這會兒像是自言自語了,“怎麼回事,這死人撞到了腦袋,還能流血?”

  他用手挑著魅舐發間的銀絲,指間摸索了一下,抽手放在鼻下聞了聞,臉上的 疑慮更重了。

  風徐徐的吹著,林里一陣輕微的聲響。

  突然,贗狄神情一變,朝遠處的林里深處望了一下,匆忙放了手裡的魅舐,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半晌,遲疑了片刻……

  “我就說怎麼會與死人無差,原來是被點了穴。”

  贗狄的神色更是肅重了,手指齊並,啪啪幾下擊在他的身上,魅舐閉著眼,吐出了一口氣,但仍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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