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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一向很聽話的。」麥尼自信滿滿。

  「的確,不過……」於培勛比他更有自信。「對於我,她可是很執著的喲!再說,為了你的愚昧,我這下半輩子差點玩完了,你好意思嗎?」

  見於培勛和他說話時,右手始終無意識地按摩著自己的左手臂,麥尼心中的愧疚不禁又浮上來。

  「你的手跟腿,還好吧?」

  「很好啊!已經拆掉石膏了,你沒看見嗎?」於培勛舉舉左手給他看。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麥尼忿忿道。「我的意思是說,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之類的吧?」

  於培勛聳聳肩。「頂多陰雨天會酸痛罷了。」

  麥尼不覺瑟縮了下。

  除了夏天之外,倫敦的天氣隨時隨地都陰陰冷冷的,下雨更是常事,好像三天不下雨,倫敦就會鬧乾旱似的。換句話說,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於培勛都會跟老人家一樣手腳酸痛。

  除非他搬離倫敦。

  「你會回台灣的吧?」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不過……」於培勛聳聳肩。「可能要好幾年以後了。」

  「為什麼?」

  「因為小竹想考大律師執照。」

  「她……」麥尼頓時揚起一臉怪異。「考得上嗎?」

  「誰知道。」

  麥尼不禁嘆息。「她真傻!」

  「那不叫傻,是執著。」於培勛為心愛的女人辯解,同時又開始按摩左手。「說到這,我倒想請問一下,你家人到底有多混蛋?」

  一聽,麥尼本能地張嘴想反駁,但僅只一秒後便又闔上,失笑,並搖頭。

  「沒錯,她們的確很混蛋,我早就學會不去理會她們,可是愛麗絲……唔!也許是她母親受到太多委屈了,她才會那麼堅決地想替她父母出一口氣。」

  「只是想出一口氣嗎?」於培勛沉吟。「那也不一定要用那種方法吧?」

  「或許,但對她來講只有這種方法。」麥尼嘆氣。「那兩個老女人非常現實,明白查士敦家其實也沒什麼真正值得傲慢之處,只能堅持查士敦家的地位和權勢是一般人必須尊崇的。雖然查士敦家的地位並不是很高,更談不上什麼權勢,但起碼在律法界而言,查士敦家也有相當的分量。」

  「就這樣?地位和權勢?」於培勛嗤笑著搖搖頭。「那也不是很困難吧?」

  「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不曉得在台灣是如何,但在英國,權勢地位並不是輕易可以得到的!」

  於培勛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反駁,並轉開話題了。

  「你那邊又如何?我老爸都給你那麼多意見了,你竟然還讓約瑟巴逃了?」

  一提到這,麥尼馬上擺出一副苦瓜臉。「我從來不知道約瑟巴有那麼狡猾,也或許是他太了解我們了,因此不僅能輕而易舉地避過我們的追緝,還有空留下陷阱讓我們踩,真是他媽的!」

  「那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等總警司和愛爾蘭方面溝通好之後,我會到愛爾蘭去繼續追緝他。」

  「那邊肯同意嗎?」

  麥尼冷笑。「只要約瑟巴在那邊多殺幾個人,他們不同意也不行了。」

  「難怪老爸說約瑟巴還得再殺四十七個人。」於培勛咕噥。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我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竟然是約瑟巴。」

  「我比你更不相信。」麥尼嘆道。「不過這麼一來,一切就都找得出合理的解釋了。找不到線索是因為他趁職務之便先行把自己不小心留在現場的線索全消滅了,他又很清楚我們所有的想法和行動,因為被我們一再拒絕讓他回到重罪組,所以心懷怨恨……」

  「就為了那種原因?」於培勛更戚不可思議。

  麥尼長吁了口氣。「你知道他為何殺了全家人嗎?主因是因為我們接受他弟弟加入重罪組,他哥哥藉此大肆嘲笑他,所以他抓狂了,便一口氣把他們兩個殺了,恰好他父母參加晚宴提早回去,因此他也順手把他們殺了。」

  「不……不是吧?就因為這樣把全家人都給殺了?」於培勛結結巴巴地說,一臉的驚駭。「你……你怎麼知道?」

  「我們在他家地下室的保險箱裡找到很多證物,其中一個就是他的行兇日記。」

  於培勛張口結舌好半天。

  「瘋了!他真是瘋了!」他喃喃道。

  「所以只有威廉不曾受到任何威脅,因為威廉跟他一樣是被重罪組拒絕的『可憐蟲』--這是他在日記里所用的形容詞。」

  「原來如此。不過……」於培勛撫著下巴沉吟。「現在仔細想想,我才發現我居然從來沒有碰過他,否則我早就該知道他做過些什麼事了。唔……一開始是他們不屑跟我握手,但後來……嘖!難怪他從來不讓我碰他,因為他就是兇手。不過他也實在是厲害得很,所有的舉動都做得那麼自然,以至於任何人都察覺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更難怪我們一直覺得有什麼異樣,卻始終抓不出問題癥結來,原來……」麥尼也跟著嘀咕。「問題太貼近我們身邊反而看不見了。」

  「可是……」於培勛與麥尼相對注視。「他是那樣一個彬彬紳士,我實在無法想像他在動手的時候又是怎樣一副情景……」

  「第一個被殺的應召女郎是他的情婦,跟他在一起十年,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但是……」麥尼咽了口唾沫。「當那個女人知道他殺了他的家人,並聲言要報警,他仍毫不猶豫地殺了那個女人,又因為恨那女人的背叛而吃她的肉--他一直以為在這世上只有那女人是真心對待他的。」

  於培勛沉默半晌。

  「我想,他就是所謂的衣冠禽獸吧!」

  說到這兒,不知為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感覺到一股如同第一回在麥尼辦公室門口「見」到自己被割斷喉嚨時一樣的戰慄感。

  不是吧?

  約瑟巴還不打算放過他嗎?

  拆除石膏兩個星期之後,於培勛在拆線後便要求回家休養,不想再繼續住院讓特別護士監視,也不想繼續吃那種連狗都不吃的食物了。

  「你最好再住院兩個星期。」醫生誠心的建議。

  「可是我想回家了!」於培勛非常堅持。

  「好吧!但是你要答應我,兩個星期之內,你還是要儘量休息,多吃營養的食物:另外,在未經我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做任何太劇烈的行動;至於復健,半個月後再視情況而定。」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以了吧?」

  於是,於培勛出院了。

  而桑念竹也默默地住進了他家,甚至沒有徵求於培勛的同意,而且是在麥尼極力反對的情況下,但桑念竹出乎意料之外的頑強,以往溫婉柔順的個性在這一刻好像是假的一樣不見半絲蹤影。

  「叔叔,任何事我都可以聽您的,唯獨這件事,我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決定。」

  「你不是最討厭被『她們』說閒話的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不在意了。」因為她終於明白了,真正會傷人的不是閒言閒語,而是事實。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才會傷人,炒豆子炒出來的閒言閒語根本毋需當它是一回事,只要她自己清楚真正的事實就夠了。

  聞言,麥尼不覺驚異地打量她好半晌。

  她真的是那個膽小懦弱的愛麗絲嗎?

  「為什麼?你就那麼愛他嗎?」

  「不只因為我愛他,叔叔,阿曼達說你們不能理解勛……呃,培迪為什麼要甩開威廉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之下,現在我要告訴你,叔叔,他是為了我,他不希望殺人魔找上我,而最能保證這一點的方法就是讓殺人魔先找上他。叔叔,為了我,他寧願冒這種險,為什麼我不能去照顧他呢?」

  麥尼震驚了,震驚於培迪竟然是為了她而甘心冒這種沒有幾個人敢冒的險;也屈服了,屈服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深刻感情。

  「好吧,你就去照顧他吧!」畢竟她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女孩,不能再把她當作十幾歲的小女孩一樣看待。「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絕對不可以和他……」

  既然他們的感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他不得不退一步,但也僅有這一步,無論如何,他對她有責任。她父親不在了,那麼他就得代替她父親抓著棒球棍躲在門後等著棒打小色狼,不容許任何人揩她的油、占她的便宜,即使那人是為了幫他忙而使自己陷入險境的培迪。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卻見桑念竹突然背過身去,而且說了一句令他風蕭蕭兮怒髮衝冠的話。

  「叔叔,無論你要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這是什麼意思?-?難到他們已經……該死的培迪,他竟敢……

  「那,叔叔,我走了。」

  麥尼還在忙著考慮需不需要再把培迪的骨頭打斷一次,桑念竹已經急著要離開他這個極少有機會見面的親叔叔,以便儘快趕到培迪那兒去照顧他了,唉!真教人傷心。不過……

  她變堅強了。

  望著桑念竹纖細但挺直的背影,麥尼暗忖,頗為困擾她這種改變究竟算是好,還是不好?

  雖然相隔不算太遠,但西敏寺大學與於培勛的住處還是有一段距離,為了減少來回的時間,桑念竹特地去買了一輛腳踏車,她買,李亞梅自然也跟著買,雖然最近李亞梅陪伴桑念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不過桑念竹並沒有多問,即使她早已察覺到李亞梅好像是在跟某人約會,而且那個某人就是威廉。這種事如果李亞梅想告訴她,不用她問。如果李亞梅不想告訴她,她問了也是多餘。

  「等等,別往這邊!」李亞梅突然攔住匆匆往前行的桑念竹,並將她往後推。

  「為什麼?腳踏車在那邊呀!」

  「因為……」自牆角處,李亞梅小心翼翼的探出兩顆眼出去。「某人又來了!」

  「康納爾?」桑念竹懊惱地攬眉。「可是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呀!」

  「我也告訴過他,說你已經住到大廚師家裡去照顧他了,但是……」李亞梅嘟囔。「看來他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說起來,她也有一半的錯,若非她先前太多事,沒事跑去鼓勵康納爾儘量發揮纏功,現在康納爾也不會這麼不肯死心。

  桑念竹嘆氣。「那我只好坐巴士了。」

  「待會兒威廉會來接我,」李亞梅仍探向大樓川堂方向。「要他順路送你一程好了。」

  聞言,桑念竹不覺綻出微笑,但依然沒多作詢問。「好啊!」

  李亞梅這才回過身來望住桑念竹,後者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於是她也笑了--有點不好意思,之後,兩人便嘻笑著相偕自法學院大樓側門出去了。

  雖然對康納爾有點過意不去,但誰叫他是後到的第三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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