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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睜睜看著他打開門,又退同來,抬眼看我:“不,我反悔了。我不同意你的決定。”

  適才碎成渣渣的心兀自一喜,因他這句話身體漸漸有了暖意,是的,他是愛我的。不管誰說了什麼,只要你說,湛澈,只要你說愛我。

  我顧不得哭得紅腫的眼睛,從眼睛到我整個人,喜氣洋洋地張開雙手,心花怒放地要奔向他。

  “不用分開一段時間,”那聲音清脆冰冷,“我們,徹底分開吧。”

  開門的聲音,他腳下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嗒嗒的腳步聲,一聲又一聲。

  我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原來,心如刀割,是這樣的。

  “怎麼,這就走了?謝謝你放過如心,不過……”清清楚楚洪喜的聲音,這麼晚,他怎麼來了?

  他一手抓著湛澈的衣領,另外一手正彈著湛澈衣領上積的雪,我竟不知外面何時下起了雪。

  “你要記住,是如心跟你分的手,不是你甩的如心。”

  “洪喜,不要!”

  我喊得太遲,或者喊與不喊,洪喜都是要下手的,他彈著湛澈衣領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擊湛澈的下巴,突如其來的重擊讓湛澈的身體失去控制,趔趄著倒退幾步靠在後面的牆壁上。

  他沒回擊,只是順勢靠在牆上,歪頭看著我倆。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他的嘴角微抿,像是在節目中跟觀眾講笑話,故弄玄虛又帶著嘲弄的語氣,分不清裡面有幾分戲謔幾分認真。

  “分是結果,至於誰提出來,重要嗎?”他慢慢站直身體,走到我旁邊,伸手似要幫我拂去臉上的淚,但手在快要觸到我的臉時,僵在半空又縮回去。

  “如心,不要哭。分手對你來說,其實是件好事情。”他看了洪喜一眼,“開開心心的……”

  我哭得越發洶湧。

  “她並不開心,跟你有關係嗎?”洪喜強行拖我進店,“如心,走。跟他廢什麼話。人家都在賣你了,你還要繼續幫他數錢嗎?”

  洪喜說這話時,拉我的手推我進店時,拿出紙巾擦我的眼淚時,他都沒再說話。

  “如果你要走……把……把小如,”語氣頓了頓,我說,“把小齊還給我。”

  忍住了直接將小湛扔到他腳下的衝動,我用全身僅剩的一點力氣慢慢走向他,十幾米,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

  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我說:“小湛,還你。”

  如果他回過頭,看到傷心欲絕的我,會不會改變決定?

  如果我直接拿出小湛和小如的合影照片,請他再好好考慮下,要不要收回之前的話,會不會就是不一樣的結果?

  他知道我如此愚蠢地說著這樣決絕的話,其實是在挽留嗎?

  不知道的吧。

  所以,在原地背對著我站定的他並沒有回頭,肩膀僵直得像整個人凍在那裡。

  他沒有接我的小湛,只是輕輕呼了口氣,嘴裡發出“哈”的冷笑聲,“你不說我倒忘記了。明天我叫小少快遞你。至於小湛……反正也沒什麼意義,隨便找個垃圾桶,扔了吧。”

  *2*

  我埋著頭哭。洪喜便坐在旁邊看我哭。他說,哭吧,哭完了,這事也就過去了。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沒心沒肺的王八蛋。

  我哭得差不多了,去洗手間洗臉,已經快三點。於是問他:“你在外面多久了?”

  “沒多久,反正該聽的都聽到了。”

  “也就是說,”我頓了頓,“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是說我爸的事情,是。”

  我一時語塞,怕他問何時知道這件事,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他,只好率先發問:“這麼晚,你怎麼想起找我?”

  他雙手托腮:“你要不要聽聽水叔叔講給我的版本?”

  看來水橫流自己忍不住,已經跟他坦承了真實身份,父子相認了?

  “好啊,你說。”

  他點著一根煙,嘴裡吐出一個個煙圈,自洪姨某個吸菸的朋友得了肺癌,從發現確診到去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洪姨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著他戒菸後,多少年沒見他抽。

  桌上的菸灰缸漸漸堆滿散亂的菸蒂,他夾住最後一根煙別在耳後,沒幾秒又壓在鼻子底下聞。

  “今天下午法院通知我,我和大戶爸的事情已經查清楚,沒什麼問題。因為之前停工很久,需要商量的事情太多。打水叔電話……”看來他還沒習慣水橫流的真實身份,繼續叫水叔叔不合適,叫爸又彆扭。

  想了想,只好說“他”。

  “打他電話一直關機,只好開車去他家。剛好看到他和湛澈站在大門口,好像在激烈地吵什麼。他見到我格外慌亂,半威脅半討好地擺脫掉湛澈,逃也似的拉我進他家……”

  他居然先見的水橫流,才來找的我。

  “他說,洪喜,本來想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你。不過,既然你今天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其實,我,我是你爸洪一響。”

  這撞日撞得……也太突然了些。

  他將敞開藍色羽絨服外套的拉鏈拉至頸間,臉上浮起疲倦的苦笑,“我整個人跟電腦死機似的。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後來的故事他講得太快,大半輩子的生活幾分鐘就匆匆交代完畢,我打個比方,”他說,“感覺像是路邊的小孩,邊走邊玩,只是單純地想打個哈欠,冷不防走過一人,往嘴裡沒完沒了地強行扔包子,扔完不了也不說原因,只管走他自己的路。”

  “呃……”

  這是什麼破爛比喻。男人的表達方式真是不敢恭維。

  “現在我不知道是要被包子撐死,還是噎死……”

  是啊,你只是單純地想打個哈欠而已。我哭笑不得,有太多疑問想問清楚,但比這些疑問更重要的,是要照顧他的心情。

  “我明白我明白,”我抓著他的手,“洪喜,我知道的。有什麼事情,就像你安慰我時說的,如心別怕,我在。那麼洪喜,別慌,我在。”

  他感激地看著我,點燃最後那支煙,吐出一團團白色的煙圈,那煙圈裊裊上升又悠然落下、消散。

  終於,他開始轉述洪一響說給他聽的整個故事——

  洪一響改名“水橫流”,是有所指的,配上他原來的姓,正是“洪水橫流”。不知道這老頭,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事情,總希望自己霸氣再霸氣些。

  他的故事版本,是這樣的——

  當年合伙人捲款逃跑後,他被債主堵著要債,甚至追殺,整日裡東躲西逃,南下到了福州。打工的人里他認識了一個“蛇頭”,他被說得動了心,交出身上僅有的三萬塊錢跟隨大家登上遠洋貨輪,途經十幾個國家,安哥拉、西班牙、莫三比克、瑞士、英國……歷時七個多月,繞了大半個地球,終於到達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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