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第079章 :不能輕易諒(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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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啊跑,跑啊跑……

  可前方像是沒有盡頭,她怎麼跑也無法與孩子的哭聲拉近距離。

  孩子就那樣可憐兮兮地哭著,哭得她的心啊,如同刀割……

  她的寶寶為什麼哭啊?

  是餓了嗎?是渴了嗎?是冷了或是熱了?還是有哪兒不舒服啊?

  老夫人呢?夏阿姨呢?他呢?寶寶哭得這麼傷心怎麼都沒有人哄哄呢?

  人呢?家人的人?怎麼沒人管她的寶寶啊?

  如果不喜歡她的寶寶,就把寶寶還給她啊,還給她啊……

  她苦一點沒關係的,她傷心難過沒關係的,她就算想念寶寶想得快死掉也沒關係的,可是寶寶那么小,沒人照顧怎麼行呢?

  「寶寶,寶寶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她拼命吶喊,拼命奔跑,拼命尋找……

  可回應她的,除了自己充滿絕望和悲傷的回音,便只有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累了,跑不動了,只能停下來。

  空洞的世界,沒有光,沒有盡頭,沒有出口,也沒有希望……

  臉頰上一片冰涼,她無意識地抬手揩了一把,指尖沾染濕意……

  是淚。

  呵,原來她的眼淚還沒流干啊。

  眼淚越揩越多,如泛濫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也止不住,她索性不揩了,任其洶湧流淌……

  絕望在心裡肆意蔓延,她心痛得站不穩腳,身軀一點一點地彎下去,最後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仿佛置身冰窖,她雙手環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嬰兒的啼哭聲像是一道魔咒,在她的耳邊縈繞不散,她焦急,悲傷,絕望……

  卻又深深無力!

  她的寶寶在哭,可她除了干著急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她這麼沒用,還不如死了的好。

  嗯,死了的好……

  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一眼,活著有什麼意思啊?

  嬰兒的哭聲忽近忽遠,如同一把鈍刀,狠狠切割著她的心……

  「寶寶……寶寶你別哭了……求你,別哭……寶寶……」

  她的心痛得受不了,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想著聽不到寶寶的哭聲應該就不會心痛了。

  可是不行。

  就算耳朵捂住了,孩子的哭聲仍舊能灌入她的耳中……

  「啊……」

  再也承受不了撕心裂肺的痛,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喊。

  這一聲喊,終於將她從夢魘中驚醒過來。

  米婭滿臉的淚水和冷汗,像只煮熟的蝦米一般捲縮成一團,環抱著自己……

  與夢魘中蹲在地上的姿勢一模一樣。

  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息,仍舊沉浸在剛才的夢魘里。

  孩子的哭聲終於消失了,可心痛的感覺竟還在心裡肆意蔓延……

  做夢,原來是在做夢……

  意識到剛才那絕望的尋找只是夢境,米婭鬆了口氣。

  然而她一口氣還沒松完,立馬又被牀邊的黑影嚇得心臟狠狠一顫。

  有人站在她的牀邊!

  她嚇得緊緊揪住被子,瞠大雙眼驚恐地看著憑空出現的人影。

  天已黑,病房裡沒有開燈,能見度極度。

  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就算化成灰也能一眼就認出來的人,歐陽之於米婭就是這種神奇的存在。

  認出是他,她緊繃的神經這才鬆緩下來,蔫蔫地縮在被子裡,呼吸依舊有些急促凌亂。

  突然,她想到什麼,立馬又打起精神,蹭地坐起來東張西望。

  然而病房裡除了他,再無別人。

  沒有孩子……

  他沒有把孩子抱來……

  驟然晶亮的目光,又驟然黯淡下來,一瞬間的希望,帶來的卻是深深的絕望……

  希望破滅,米婭像個生無可戀的死囚,又蔫蔫地倒回牀上。

  她依舊捲縮成剛才醒來時的模樣,無聲無息地拉高被子,像只不敢面對現實的鴕鳥一般,將自己從頭到腳都捂在被子裡。

  她只想見孩子,孩子沒來,那她誰也不想見。

  包括他!

  到了今時今日,米婭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愛情對她來說……不重要了。

  嗯,不重要了!

  其實不止愛情,連生命,她都覺得好像沒什麼所謂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消極的念頭,但最近幾天她真的覺得死亡可能比活著更輕鬆……

  活得太累,她快熬不住了。

  突然,呼啦一聲,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飛。

  歐陽將被子用力一扯,隨手丟落在地,然後冷冷看著捲縮在牀上的女人。

  看她曲著雙腿環抱著自己的可憐樣,他的心,驀地狠狠一抽。

  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鈍痛,在心底瘋狂蔓延……

  冷空氣襲來,米婭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冷。

  被子沒了,她沒了躲藏之處,也就不能再做縮頭烏龜了。

  她輕輕抓了抓頭髮,然後慢慢地坐起來,像是極度沒有安全感,抱著雙膝低著頭,即便是坐著也還是緊緊縮成一團。

  她還是一言不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半晌後,歐陽先沉不住氣了。

  「想好了嗎?」他狠狠咬了咬牙根,目光狠厲地睥睨她,陰冷開口。

  米婭愣了愣,輕輕抬眸,茫然地看著他。

  「姓卓的在哪兒?你到底要不要說?!」見她像是在裝傻,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歐陽不想承認,自己來醫院是因為想見她,質問卓行一的下落不過是個藉口……

  哦,是這個啊。

  「他死了。」她答,輕飄飄的語氣,有氣無力。

  她沒有像幾天前那樣對他苦苦哀求,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喊,今天的她很冷靜,冷靜得有些失常。

  歐陽看著過分平靜的小女人,心裡莫名泛起一絲不安。

  按理說,她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他一周沒來了,她見到他不是應該繼續哀求他的嗎?怎麼反倒像是無所謂的樣子了呢?

  她果然是沒心的麼?

  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只需一個星期就能完全放下?

  如果連親骨肉都能做到這般灑脫,那麼他對她而言,豈不更是可有可無?

  如此一想,歐陽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可怖。

  「你還是不肯把他交出來是不是?」他惡狠狠地瞪著她,陰森切齒。

  到了今時今日,她還要袒護那個男人是不是?!

  就算他比不上那個男人在心裡來得重要,可難道兒子也比不上嗎?

  他跟兒子兩個人加起來都還比不上一個卓行一嗎?!

  歐陽越想越恨。

  「他死了。」米婭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輕輕蠕動,機械性地重複道。

  「我說了,死要見屍!!」他勃然喝道,她越是冷靜他就越是氣憤。

  她默默看了他幾秒,然後說:「你讓我見見寶寶,我去河裡撈。」

  嗯,只要讓她看看孩子,哪怕只是一眼,她就可以了無牽掛了。

  她現在已經不在乎他信不信了,也不在乎他恨不恨了,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

  她說,我去河裡撈……

  她說,你讓我見見寶寶……

  「你做夢!」他氣得怒吼,「你不把姓卓的交出來就休想見到兒子!」

  做夢……

  米婭垂著眸,想起剛才那個可怕的夢。

  夢裡的自己那麼恐懼,那麼孤獨,那麼絕望……

  是啊,她現在也就只能在夢裡見見孩子……

  不!夢裡都見不到!

  只能聽聽寶寶的哭聲,只能讓寶寶的哭聲像一把把利劍狠狠刺穿她的心,偏生她還捨不得不聽,恨不得沉浸在夢裡永遠不要醒來才好。

  血緣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一個女人在有了孩子之後,除了孩子,一切對她來說都變得好渺小。

  孩子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為了孩子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說話!」

  她的沉默讓他憤怒,他啪地一聲將燈打開,衝著她勃然怒吼。

  本是黑暗的房間變得亮若白晝,米婭微微眯眸,有些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亮光。

  她依舊抱著雙膝,下巴輕輕擱在膝蓋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歐陽,你逼我沒用,我也說了,卓行一已經死了,你愛信不信吧。」

  她的聲音很輕,很慢,顯得有些虛無縹緲,仿若從天際飄來一般。她落寞淒涼的模樣更像是一縷孤魂,讓他有種抓不住的恐慌感。

  「米婭,你是不想見兒子了是不是?!」歐陽又驚又怒,心裡泛起一絲慌張。

  米婭笑了。

  笑得悽苦悲涼,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想啊,我天天都在想,剛才做夢我還夢見他在哭呢……」她的雙眼毫無焦距地睜著,自言自語般喃喃,「可是我想有什麼用呢?我就算想死了也見不到他啊,我想有什麼用呢……呵呵……」

  聽著她有些神經質的輕笑,歐陽心裡的不安,不由更加深濃了一分。

  她消極的態度氣得他咬牙切齒,妒恨交加,「呵!米婭,在你心裡,親生兒子還比不上一個棄你於不顧的姘、頭是麼?!」

  為了維護姓卓的,她寧願一輩子不見兒子?

  聽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是她把卓行一藏起來了,米婭心如死灰。

  「歐陽啊……」她苦笑著輕輕地喚他,然後一點一點地抬起頭來,深深看著他的眼,「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你才會相信我沒有騙你呢?」

  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

  我死了……

  歐陽的心,猛地狠狠一抽。

  痛得突然又劇烈。

  他死死看著她,抿唇不語。

  米婭繼續苦笑,且輕輕搖頭,「別再問我卓行一在哪兒了,也別問我要他的屍體,我不知道,我交不出……

  「我說的話,沒有半句虛假,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對你啊……我問心無愧。

  「至於孩子……」

  她停頓,唇角的笑變得更加悽苦。

  用力抿了抿唇,她強忍著心裡的悲傷,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像是呵氣一般有氣無力地說:「沒關係,不見就不見吧,我相信他在歐家會過得很幸福的,嗯,沒我他會過得更好的……」

  歐陽聽不下去了。

  看著她要死不活的模樣,竟讓他的腦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遺言」兩個字……

  嗯,她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以及說的這些消極頹廢的言辭,就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心,突然覺得恐慌,害怕自己的直覺有天會靈驗……

  他明明恨她的,可是一想到她會死,哪怕只是比他早死一天,都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歐陽突然轉身就走。

  米婭像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瞼都沒有抬一下。

  直到——

  「歐陽!」

  當他拉開門,正欲出門之際,她才突然沖他喊道。

  歐陽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孩子是你的,做過鑑定的。」米婭看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平靜地說道。

  他沒說話。

  「所以請你……」她狠狠抿了抿唇,斂下眼瞼掩飾著眼底的痛楚,極盡艱澀地說:「所以請你……好好待他。」

  歐陽抓著門把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緊得指關節嚴重泛白。

  他在死命隱忍。

  隱忍著心裡那股想要轉身去狠狠掐死她的衝動。

  真是恨死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更恨她這種像是交代後事的口氣。

  米婭輕輕地笑,幽幽地說:「我知道你恨我,但寶寶是無辜的,他也是你的孩子,所以請你……」

  替我多愛他一點。

  心太痛,太難過,她後面一句話實在說不出口了。

  就怕自己把話說出來的同時,也會忍不住崩潰的哭出聲來。

  歐陽喉間乾澀,心臟緊緊揪在一起,聽著她悲傷絕望的聲音,他的心亦是難受至極。

  在心軟的前一秒,歐陽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不怕!

  歐陽,你別自己嚇自己,她不會有事的,只要孩子在你手裡,她就哪兒也去不了!

  歐陽,別心軟,你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她對你無情。

  歐陽,就算你喜歡她,就算你放不開她,就算受了那麼多傷害你還是想跟她在一起,但也不能輕易原諒她!

  嗯,不能輕易原諒!

  你想想,你差點就死了啊,也虧得你命大,居然腦部中彈也能活過來,可萬一你運氣不好死了呢?

  她害得你差點沒命,你生生氣怎麼了?

  別怕!孩子在你手上呢,她耍不出花樣的。

  歐陽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

  門,開了又關。

  一切又歸於平靜。

  病房裡,不止飄蕩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還有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悲傷。

  米婭始終抱著雙膝,沒有追也沒有喊,沒有哭也沒有鬧,就那樣呆呆地坐著,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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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

  米婭出院之後,每天必做的事便是去歐家門外蹲守。

  她想念自己的孩子,想得牽腸掛肚的,始終還是想看一看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模樣。

  不然她心裡過不起這道坎!

  在歐家門外守了好幾天了,可始終沒有機會見上孩子一面。

  心裡明明充滿了絕望,可她就是捨不得放棄。

  每當難過得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都對自己說,米婭,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也許一會兒就有機會了……

  她就這樣一邊絕望地等待著,一邊不停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天,她終於等到邱憶嫻單獨出門了……

  「哎呀……」

  邱憶嫻想去給小孫子買紙尿褲,走出家門不到十米,在一個轉角處就被人拽進了一個小巷子裡,嚇得驚呼一聲。

  正要大喊,定睛一看,見是米婭後,只得又把即將叫出口的呼喊生生咽回肚子裡。

  「小米是你啊,哎喲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遇上搶劫的了。」邱憶嫻嚇得捂住胸口直喘氣。

  「老夫人。」米婭探出頭去看了看, 確定沒人發現她們才放下心來。

  邱憶嫻盯著消瘦的米婭,狠狠皺眉,「你怎麼這麼瘦了?沒好好吃飯嗎?」

  「我吃了,每天都吃了很多。」米婭隨口敷衍。

  「那你怎麼臉上都沒肉了?」

  「我沒事……」米婭胡亂地搖了搖頭,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回答問題上。

  邱憶嫻氣也不是恨也不是,「還有,你這還沒滿月呢,怎麼就出來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現在不能吹風,以後會頭疼的,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寶寶還好嗎?」米婭忍不住了,出聲阻斷邱憶嫻的喋喋不休,急問道。

  邱憶嫻微微一怔,續而連忙點頭,「好,很好。」

  瞧!這就是當媽的,心裡時刻記掛著自己的孩子。

  所以母愛啊,是任何一種感情都超越不了的!

  「他、他會哭鬧嗎?會不會很調皮啊?會不會不好帶啊?會不會顛倒作息啊?我看書上說,很多小寶寶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玩兒,他會不會也這樣啊?」米婭的語氣很急,噼里啪啦問了一堆,迫切地想要多了解一點孩子的現狀。

  邱憶嫻連連搖頭,「不會不會,他很乖的,一點都不磨人,而且胃口不錯,挺能吃的。晚上嘛偶爾會哭兩聲,但哄哄他就好,他很快又會睡著了,反正總體來說很好帶的。」

  當然孩子並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磨人,但邱憶嫻怕米婭會擔心,便只能往好了說。

  「那就好,那就好……」

  米婭紅著雙眼哽咽低喃,果然放心不少。

  突然,邱憶嫻想到什麼,忙不迭地把新買的手機拿出來。

  「對了對了,我特意用手機給他拍了幾張照片,你看看。」邱憶嫻說。

  為了拍孫子的照片給小米看,她悄悄讓小外孫女歐恬給她買了個智慧型手機。

  「好啊好啊!」米婭雙眼驟亮,忙不迭地接過邱憶嫻遞過來的手機,欣喜若狂。

  她激動得簡直熱淚盈眶。

  拿著手機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還沒把照片翻出來她的眼底已經蓄滿了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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